沈妙也笑:“扰了各位的兴致,倒是我的不是。”她走到席间来,径自取了一个酒碗,那酒碗是男子们喝酒用的,她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,微黄的酒酿,倒映出她年轻的容颜。 “敬一碗酒,赔罪。”她仰头灌了下去。 谢景行目光猛地一沉,似乎要起身,却又不得已按捺了下去。 沈妙抬着下巴,这碗酒灌得急,有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脖子划下,打湿一小块衣襟,却也是浓丽的,让人心碎的娇艳。 她睫毛长长,眼神清澈,罢了,将酒碗往桌上一搁,既是优雅,又最豪气,道:“先干为敬了。” 这碗酒却是干得好,将来往同僚们心中的那点子豪气也点燃了,纷纷拿了酒碗笑道:“亲王妃好酒量,敬您一杯,干了!” 沈妙微微一笑,那点子笑容却又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。她看了一眼叶楣姐弟,叶楣姐弟也正盯着她,她看了看外头。 这一碗酒,却是将整个碧霄楼的热意都点燃了,酒酣耳热,沈妙站起身来,对着女眷席上道:“先出去透透气。” 径自离开了。 外头八角和茴香正等着她,往不远处的凉亭走。沈妙的喉咙只觉得火辣辣的,那上好的酒酿却是最浓烈,但她并不觉得醉意,只是眼角都被辣的似有热泪盈出。 那一杯酒,敬的是她的小女儿,和亲途中惨死的小公主。这些听戏人只是听一听就尚且觉得悲惨万分,那么她呢?婉瑜呢?在独自随着和亲的队伍远去的时候,是不是更是绝望如置身烈火,却又没有任何出处。 她以为她能忍住的,到底还是没忍住。作为一个母亲,她宁愿自己死一千遍,也不愿意婉瑜和傅明去承受这些痛苦。 她一步步的走,月色凉薄如水,却吹不干她心中的荒芜。 那凉亭里已经放好了酒水和食篮,八角道:“夫人,烟花也已经买好了。” 沈妙应了。 说了吧,都说了就能解脱了。无论未来谢景行怎么看她,她要面对的是什么,她都可以忍受。没有什么会比前生的她更糟糕了。连那些都忍过来了,不被理解,隔阂,怪物一样的眼光,又算得了什么? 她正想着,却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:“你在等亲王吗?” 转头一看,却是裴琅。 裴琅瞧了一眼亭中桌上摆着的东西,笑了笑:“倒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。” 沈妙问他: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 “不习惯这种地方,”裴琅道:“也喝不得酒,打算先回去了。没想到看见你在准备这些。”他道:“打算和亲王和好吗?” 沈妙点头。 “以前时常在想,大约没有你会服软的人,现在知道了,原来就是亲王。”裴琅笑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,再看向沈妙时,却仍是云淡风轻:“虽让人意外,又觉得并不意外。” 沈妙微微一笑。 与此同时,碧霄楼里的谢景行扫了一眼铁衣,就要起身离席。 季羽书扯住他的衣角:“今儿个你是寿星,怎地,要临阵脱逃?” “松手。”谢景行瞥他一眼。 季羽书乖乖松手:“到底去干什么,神神秘秘的。” 高阳道:“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。” 谢景行却是微微侧目,又看了一眼正与叶夫人说话的叶楣姐弟,不由得暗下眸光。 沈妙对这对姐弟的态度,实在是太奇怪了,似乎已经超出了她自己本身的理智,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。叶家这对姐弟,看起来也并不简单,虽然墨羽军也查不出什么不对,可正因为如此,才更让人觉得怀疑。 他忽而又想起铁衣塞到他袖中的那封信。 那封信是沈妙写给他的。 倒也没有提道歉的事情,只是说生辰宴上,在离碧霄楼隔不远一条小巷的凉亭里,有话要与他说。 支开众人,不管是不是道歉,总归对沈妙来说,都是很大的让步了。谢景行本来对沈妙就是色厉内荏,好哄得很,摆着冷脸也是装出来的,眼下心中却是愉悦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