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,背后一棵春生发芽的国槐,生命旺盛,枝桠伸展。 不是走不动,只是不想走。 她想,她还是不能接受命运给裴裴带来的苦痛,太严酷无情,根本近乎残忍。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,就像她无法释怀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被动接纳。 她想起莫迟口中活着的意义。裴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?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? 她抱膝坐着,手脚再冰凉都抵不过一颗哭泣的心脏所引发的震颤强烈。 马路对面一排停靠的私家车中,其中一辆黑漆漆如人的眼睛,在凄凄的灯光下泛着一层冷静的暗光。 车里,莫迟手肘搭着车窗,屈指撑着额角,眸光隐匿,静默无声地关注着不远处那个蜷缩在路边的小小身影。 略作思忖,他决定还是过去看看,任由这个笨蛋独自悲伤下去,不知又会绕进哪个死胡同里出不来。 手摸向门把,在车门啪嗒打开的下一秒,目光一紧。 隔着不停经过的车和人,他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一步步笔直地走上前。 习萌迟钝地感觉到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。她本能地汗毛炸开,警惕心起,转过红通通的眼睛谨慎察看。 在她扭头时,那人已毫不拘谨地双脚踏下马路牙子,不干不净地朝后坐下。 于是,习萌清楚地看见那张昏暗中熟悉而平静的侧脸。 她忘了,他也是走后门这条路的。 默默把眼睛转回去,双手扶住膝盖准备起身离开。 他没动,目视前方,淡淡垂下眸子:“想哭就哭吧,不用忍着。” 习萌一愣,欲坐起,又落回。 他平淡地继续,依然一动不动:“哭出来未必就会好受。” 前后逻辑真矛盾。 习萌微微抬臀,想走。 “但最不好受的,是想哭都哭不出来。”他偏眸看向她,眼中蒙尘,有些苍茫,“我就是。” 习萌和他眼对眼,突然感受到一波流动的悲伤气流。 她怔怔看着他,无话说。 陈燃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,仰望夜空,沉默了。 身姿孤寂,就连路灯下的影子都冷清寥落。 “陈燃。”习萌听见自己忍不住出了声。 “嗯。”他依旧微仰着脖子,帽子上的人造毛在风中轻摇。 “和我说说你的事吧。”她不好奇,但她忽然想要知道。 他有喜欢过她么?当年为什么欺骗她?如果他直接挑明,讨厌她、厌恶她,她一定会知难而退,那么,她也许就不会在人生的重要关卡走错弯路。 她想要一个解释,这是他欠她的。 他愣了一下,神情有些凝滞,仰起的头颅一点点低下去,并不看她,而是看着暗影下黑乎乎的地面,过了一会,嗓音艰涩地说:“我的什么事?” 假若他想说,不会多此一问。习萌面色不豫,他明显端着态度装糊涂。 唰地站起,满心满脑都充斥着想走。 手腕一下被握住,他坐着不动,眼睛也依旧注视前方,只单单伸出手臂,精准无误地抓住她。 “我说,不要走。” ☆、第81章 chapter81 “我不走,你把手放开。” 他依言。 束缚解除,习萌重新坐下。 寒风一阵一阵的,裹挟着不远处摊位上的卤肉味,香气萦绕。 她皱皱鼻子,裹紧棉衣,两只手缩进袖子里。 陈燃沉默半晌,吸了口冰凉的空气,又重重地吐出:“我妈去年夏天乳腺癌过世了。” 她听着,没吭。 “她苦了一辈子,最后连死都受尽折磨。”他苦笑,“你知道么,曾经有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,我爸早没了,我没有父亲,可那时候自尊心太强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” 她咬唇,把头低下。 他一时没再继续说,过了会,转头深深看着她:“我和蔡嘉,不是你们想的那样。” 她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,不抬头,也不作声。 可他一直注视她,好像在等什么,定力十足地和她扯开一场拉锯战。 她腮帮一麻,闷声开口:“哦。” 陈燃嘴角缓缓绽开:“你终于信我了。” 她觉得不止是腮帮,连牙龈都开始一片酸麻。 他扭回头,双手抄在羽绒服的口袋里,视线仰起,是国槐褐色的枝头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