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着一个昏迷过去的俘虏,看起来犹如展翅的大鹏。除此之外,战场上再无活着的敌人。铁勒人的头颅皆被割下,微伤或毫发无伤的马匹都已经成了他们的战利品,重伤与死去的马则视同粮食。虽说打扫战场之后,并不如剿杀马贼时的收获,但铁勒人的脑袋在计算功勋时更有价值。更何况,根据他们的探查,这个铁勒部落十有八九便是当初袭击怀远县的罪魁祸首之一。故而,漠北“马贼”横行之际,他们才迫不及待地出来顶风作案——缘由无他,熟能生巧耳。 那些悄无声息潜伏在寻常百姓当中的马贼,或者说薛延陀人的细作,只能继续慢慢查探。然而这偌大一个铁勒部落,却不可能突然消失。李遐玉与孙夏并非赶尽杀绝之人,从未想过处置那些个老弱妇孺。不过,当初参与怀远县之乱的铁勒人,却是一个都不能放过。他们将会从俘虏口中,问出每一个可疑的名字,为含冤故去的亲人报仇。 数百具尸首很快便就地掩埋,形成一个新的草坡。幸而他们以多击少,只有十几人重伤,并未危及性命,遂立刻移到不远的小溪附近安顿下来。搭建帐篷,杀马取肉,巡防探查,无论是府兵、部曲或是女兵,都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。经历了数次战斗与鲜血之后,他们很快便能自胜利的喜悦中抽身而出,将零碎的事务视同休息,不再如新兵那般只知不断回想战场的血腥与恐怖,茫茫然不知何所以。 孙夏扛着双斧,缓缓地走到李遐玉身侧,抹了一把眼角的泪,闷闷道:“阿玉,终于报了仇,祖父祖母……阿爷阿娘……还有阿姊,他们在地下也会欢喜罢?虽然还差了些人,但我迟早会将他们都找出来,割下他们的脑袋祭祀先人。” “大兄,回去之后,咱们就去弘法寺做一个道场,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他们。”李遐玉知晓他只是有感而发,“临行之前,秋娘也说她要抄经,正好做道场时用。此事了结,你与秋娘心中也少了些牵挂。” 孙夏细细地擦去双斧上的血迹:“你手臂上的伤也该痊愈了,这回去袭击那铁勒部落,我保管不拦你就是了。三郎也是担心你伤势复发,这才不让你上战场,可不能怪他。”原来他见谢琰方才神色有异,以为兄妹二人发生了争执,特地来劝和。只是,他到底不会说话,仅能推己及人,说得也不算好听。 李遐玉怔了怔,也不知他这误会究竟从何而来:“我自然知晓,阿兄是满心好意。手臂的伤势若不能痊愈,往后射箭使刀都会受到影响,自是不能因小而失大。至于报仇,亲眼得见你们斩杀仇寇,我心中也很是快慰,并无不满。” “那便好。”孙夏搔了搔脑袋,接过旁边部曲递来的炖马肉,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马肉的滋味虽不怎么样,但到底也是肉。耗尽体力之后,吃些大荤总比啃干粮好些。因而,无论是谁都不会嫌弃,营地中飘起了香味,也渐渐响起了说笑声。 李遐玉因养伤的缘故,倒是并未用马肉,只是喝了些羊奶羹,又进了些干粮煮的粥汤。遍寻营地,不见谢琰的踪影,她亦有些意外。转而又忆起李丁抓住的两个俘虏,便朝着某座营帐而去。 立在帐外,隐隐能听见里头的呜咽哭泣以及含混的求饶声。李遐玉并未进去,而是刻意走了两步,引得谢琰出来。许是因旁观拷问俘虏的缘故,谢琰已经将方才那些不适宜的猜测与情绪暂时放置一旁,一如往常般平淡而笃定。 “阿兄尚未用夕食罢?若非我嘱咐属下给你们留些,恐怕转眼就要教他们吃个精光了。明日还须赶路,阿兄且将这些琐事交给李丁便是,不必事事关心。”李遐玉也发觉,谢琰今日的举动有些异常。若是以往,他必不会亲自来看拷问俘虏,只会听取结果。作为“主帅”,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亟待完成,诸如激励士气、思索与制定作战计划等。 谢琰嘴角含笑,仿佛平常那般温声道:“还是阿玉细心。你也不必担忧这些,身上还有伤,早些歇息去罢。”闻言,李遐玉不得不强调:“阿兄,我的伤已经快痊愈了。下一场战斗,可不能让我在一旁干看着。” “若是医者答应,我自无不可。”谢琰回道,目送她走远,矮身进了帐篷。自从相识相伴以来,随时关注她的行踪已然成了他的习惯。因而,连他自个儿也并未发觉,自己的心思究竟从何时开始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如今,自己的目光中又究竟含着多少呼之欲出的复杂情绪。或许只是担忧,或许只是怜惜,或许只是郁怒,或许也远远不止是这些。尚且青涩的谢三郎固然聪敏无双,情窦初开之时却同样笨拙甚至于迟钝。 经过一日一夜的审讯,李丁终究从俘虏口中撬出了数十个名字。这些人几乎年年都会消失一段时日,有些已经死在了外头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