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状,杨瓒愧疚之意更深。 自己拉人下坑,对方不计前嫌,反而倍加关心,实在是过意不去。若有机会,必当弥补。 会否努力推这两人出坑? 杨侍读默默转头,坑太深,天子又一个劲填土,实在出不去。 两位仁兄还是自求多福,小弟实无办法。 走进武学大门,正面一条青石路,可供三马并行。 石路为中轴,将校场一分为二。 左侧有排架,架着刀枪剑戟,右侧立有草人标靶,显然是练习弓箭之所。 石路尽头是正厅,厅前高悬匾额,据说为先帝亲笔。观字迹,当真是狂狷到相当境界,杨瓒看了半天,愣是没看出写的是什么。 如此霸道的笔迹,出自谁手……杨瓒摸摸鼻子,总之不会是孝宗皇帝。 厅后仍为校场,再其后,是二厅,沿厅堂两侧排列数间厢房,皆为教习武经兵法之所。 周成送上学中名册,朱厚照翻开,第一页便著明学中人员。 杨瓒小心瞄了两眼,果然,周成品级最低,排位却在最先。 按照后世的话讲,从八品的文官校长,正五品的千户教习,县级指挥市级,怎么看怎么别扭。 可无论是天子,还是谢丕等人,均未现出异色,似是理所应当。 退后半步,杨瓒微垂双眸,不发一言,沉默是金。 武学中,共有教习三十一人,儒师十八人,学生一百一十九人。 因天子来得突然,多数学生仍在厢房,听儒师讲习武臣大诰。校场中冷冷清清,和预想中大为不同。 “朕来得匆忙,错不在尔。” 朱厚照性子直爽,喜欢直来直去,却不是不讲理。 周成本以为会受到训斥,心中打鼓。不想会是这个结果,不由得双眼瞪大,愣在当场。 申时中,风起云布,天空开始飘雪。穿着夹袍,也抵不住寒意沁骨。 周成愣着不说话,张永不得不出声提醒:“周助教,雪渐大,何时方能操演?” 不操演,也该找个地方给天子挡雪。这样傻愣愣的站着,半句话不说,任由天子站在校场,风吹雪打? 周成当即回神,却没理会张永,只是弯腰谢罪,请朱厚照至厅中避雪,直将天子身边的中官全部视作空气。 张永差点气歪鼻子,谷大用当即黑脸,看向周成的目光很是不善。 杨瓒终于确定,周助教看不惯他,非是他因,八成是他和厂卫走得近,几番被言官,更被斥为奸佞。 只不过,天子面前,公然蔑视上官,给殿前中官没脸,该说耿直过头,还是傻到冒烟? 不管对错,处事单凭好恶,一切摆在面上,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行走官场,太容易得罪人。 难怪年近半百,仍是从八品。 一行人被请入厅内,有学中杂役燃起火盆,另有文吏送上热茶。 厅门没有关严,能听到北风呼啸。 偶尔有几片雪花飘入门缝,不到几息,即融成青石上的点点水斑。 茶水苦涩,水面飘着碎末,难以入喉。 饮了一口,杨瓒便放下杯盏。 古人说的对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 这才几日,连喝茶都开始讲究。 谢丕和顾晣臣同样蹙眉,没有再碰茶盏。 朱厚照倒是不介意,却被张永和谷大用拦住,从随身荷包中取出方口金杯,不用茶叶,只倒热水,又取出两包豆糕,竟还带着温热。 “陛下正用膳食方子,院正有言,不宜多饮茶。” 话说得合情合理,朱厚照点点头。 张永移开茶盏,直接递至周成跟前,笑道:“劳烦周助教,这样的茶也能找来。” 这话听着不对,周成脸色微变。 张永又道:“咱家记着,内库每年都有银钱送至武学,专为应对杂事,货买茶食。陛下登位之后,几番厚赏武学,咱家没记错,两淮进上的贡茶可是不少。” 点到即止,张永笑着退开,压根不给周成反驳的机会。 上月刚赏下贡茶,这月就只剩茶末? 故作节俭也好,实为贪墨也罢,总之,钉子埋下,即使天子不在乎,谢丕等也不会待见此人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