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旦事有不对,必定是拔起萝卜带出泥。 罪名轻尚罢,如是重罪,网中之人要么断尾求生,要么跟着一起倒霉。 杨瓒能想到这点,众人亦然, 杨侍读举起棍子,搅乱浑水,拍打蛛网。他人身在网中,满身水渍,难下决断。 究竟是断然挥刀,弃卒保帅;还是联合起来,以求翻身? 无论选择哪种,将盖子揭开的刘御史,下场都不会太好。命能保住,职业生涯也将画上句号。 有朝官出列,想在圣旨抄送各地前努力一下。不能让天子收回成命,至少将彻查地点限制在北直隶各府。 理由有些牵强,倒也说得过去。 “弹劾北直隶选婚太监不法,同南京中都等地何干?还请陛下三思。” “如不加以区分,一概而论,恐令无辜者蒙冤。” 朱厚照没有发怒,也没有驳斥,而是一摆手,“朕意已决,诸卿不必多言。” 就这么办,谁说也没用。 “陛下!” 劝说不住,众人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表述。 为今之计,只能绞尽脑汁,各想办法。 不想被牵连进去,必须自打嘴巴,设法证明“不法之事”子乌须有。证明不了,也得将“犯罪人数”缩减最小范围。 小卒同样惜命。 大佬们挥挥袖,掸掸衣摆,不用费太大的力气,自可轻易脱身。 下边的人不甘心,总要想方设法脱罪。 实在没办法,只能推出几人顶罪。 作为“牺牲品”和“替罪羊”,认命便罢,自然是我不好换大家好,等着坐牢流放。不认命,后果只能是我不好,大家都别想跑,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。 后一种情况,必定导致互相攀咬。 用不着朱厚照操心,几方势力就会撕扯不休。 下边的人撸袖子开揍,大佬还能稳坐钓鱼台? 明显不可能。 断尾求生固然重要,砍的次数太多,长短超过底线,不致要了人命也会众叛亲离。 不想撕得昏天黑地,来几场群体斗殴,只能将上疏弹劾的御史推出去,言其诬告。 如此一来,都察院必不会善罢甘休。 别说证据确凿,确有其事,就是道听途说,也没有将言官定为“诬告”的道理。 天子行廷杖,将人撵回老家种田,还能在史书上留几笔,说不得会被春秋一下,成为“诤臣”。被朝臣推出去顶罪,扣上污名,今生今世都不得翻身。 身为御史,负监察百官、纠察不法之责。 一人背上诬告的罪名,整个都察院都会被牵连。 姓刘的能诬告,证明言官也有私心,并非百分百的清廉公正。以此推断,其他御史乃至副都御使,左右都御使,都变得十分可疑。 同为言官的六科给事中,也不能独善其身。 大家属于同一体系,平时可以掐,必要时必须站在同一阵线! 和武官撕,和文官撕,和天子撕! 撕到不能再撕! 总之,绝不能被同僚上言“诬告”! 杨瓒上请之时,只想着将水搅浑,万万没能想到,力度有点大,浑水变成泥潭。 朱厚照想到了。 身在皇家,接受的是帝王教育,政治嗅觉远比杨瓒敏锐,缺少的不过是经验。 看到群臣的表现,设想到可能的后果,朱厚照心情更好,借衣袖遮掩,又吞下两块豆糕。 当日早朝,结束在一片肃杀的气氛当中。 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,退朝之前,朱厚照突发奇想,决定恢复上元节休假,只是从十日缩短到五日。 “上元节当日,朕与万民同乐。” 丢下这句话,朱厚照起身走人。 奉天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。 纵然是内阁三人,也不得不正视天子的变化。 轻飘飘两道圣旨,搅乱整个朝堂。偏偏不能说天子有错,毕竟麻烦的源头不在龙椅之上。归根结底,无论倒霉到什么地步,都是自找。 “李相公,你看天子是什么意思?” 三人之中,李东阳最是平易近人。心怀忐忑的官员不敢拦刘健谢迁的路,只能壮起胆子,到李东阳面前碰碰运气。 未料想,李东阳没说话,前方的刘健忽然驻足,转过身,厉声喝道:“天子刚正,下旨严查不法,尔等有何异议?” “不敢,不敢!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