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了许久,杨瓒眉头皱得更深。 放下玉米粒,盯着木盒,不免有些后悔。 当真该拦下番子,询问清楚,这些玉米从何而来,是否已有种植之法。 幸运的是,边塞虽然苦寒,仍不乏能识节气,熟知田亩的老农。想种出玉米,必须离开镇虏营,到附近卫所边屯走机会。 找对人,应该能想出种植办法。 一盒玉米粒,数量不多,分成几份,赶在五月前播种,运气好的话,应该能在一两个星期内出苗。 运气不好,关碍也不大。 有第一次,不愁没有第二次。既能寻到玉米,说明掌握正确途径,找到往来海上的欧罗巴商船和走私船。 距小冰河末期还很久,这段时间,足够想出办法,推广播种。 欲速则不达。 有的时候,耐心更为重要。 想到这里,杨瓒心下略松。 走出帐篷,发现天际一片灰蒙蒙,彤云密布。 朔风卷过,摊开掌心,零星飘落几片雪花。 不到盏茶,六出延展,雪成鹅毛,自空中洒落。 巡逻营卫走过,绯色袢袄落上一层白。 “见过佥宪!” 带队总旗抱拳,杨瓒颔首,问道:“草原可传回消息?” “回佥宪,尚未。” 营卫离开,杨瓒站在帐边,不过几息,鼻息凝成白雾,眼角眉梢挂上点点晶莹,连打两个喷嚏。 跺跺脚,退回帐篷,再不敢吹风。 当夜,北疆之地,又降一场大雪。 京城开始春耕,蓟州边镇,靠近草原一线,土地仍冻得结实。 顾卿传回消息,阿尔秃厮部正向漠北进发,搜寻伯颜部营地。没能找到伯颜小王子,却接连抢劫三支附庸部落,可延汗闻知,定然震怒。 小王子的怒火,阿尔秃厮人的贪婪,这一整年,草原休想平静。 “吃到甜头,轻易不会收手。” 接到消息,杨瓒同顾鼎商议,取二十匹丝绸,三件玉器送往草原。 送出之物都是刘瑾丘聚留下,换成粮食,足够喂饱两卫边军。分出几件并无太大问题。 为保万全,簿册由专人记录,事情需秘密进行。 隐瞒朝中,实出不得已。 若是泄露,赞同未必,反对却是必然。 一顶“结交鞑靼”的帽子压下来,不伤筋动骨也着实心烦。 计划初定,杨瓒便同两位总戎商议,条陈奏疏只呈送天子,内阁六部都要隐瞒。 非是全盘否定优抚之策,实是面对豺狼,实行仁义道德,只会让其得寸进尺,越逼越紧。 一味退让,最可能的结果是退无可退,跌落万丈悬崖。 痛打一顿,狠狠教训,让其心生畏惧,不敢轻易冒犯,才是正路。 边镇之地常年面临鞑靼威胁,无论文武,多数会同意这个观点。朝堂之上,情况则完全两样。 十成十,奏疏斥回,上奏之人都会吃挂落。 瞒着朝堂,暗中行事,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 危险同样大,好歹能安稳边镇。 杨瓒知道,顾鼎张铭冒的风险比自己更大。但两人全无半点退缩,听闻计划,当场拍板决定,行,就这么办! “北御鞑靼,夺回疆土,护卫万民,方不负我等出身,无愧纵马草原的先祖!” 镇虏营上下达成一致,新任蓟州总兵,自京城调任的密云、怀柔两地镇守,乃至潮河所、密云后卫、磨刀峪等地指挥千户,嘴上没有明言,态度却相当明确,凡镇虏营骑兵商队,持续相关手令,一概放行,不报朝廷。 刘庆之后,朝中没有再派监察御史。 很显然,朱厚照决意复行圣祖高皇帝之法,一口气发落近百名文武,让群臣大感心惊。短时间内,不会有心思再查边储,也没能力来找麻烦。 天时地利人和,杨御史认为,事情没有不成的道理。 结果证明,他想的不错。 顾卿深入草原,阿尔秃厮部追逐利益,小王子震怒,鞑靼部落各怀心思,内讧势成必然。 蓟州等地,好钻营及无能之辈多被调任。无心御敌,只想摘果子的地方官员,或罢黜或流放。空出的位置,多为壮年,有实才的官员填补。 文官多出翰林六科,武将则由五军都督府选派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