盖棺定论。 仙邀默然无言。 “你一定会握住我的手的。”初鹭对她说。 “为何?”仙邀问。 “姐姐,你虽然看上去是超凡脱俗的仙人,你叛逆家族,叛逆血脉,不屑于一切凡灵的争斗,但你依旧希望,世人眼中的你是完美的,所以你才会刻意修改自己的过去,现在,这么多人都在注视着你,无论真假,你都必须握住我的手。” 初鹭的声音很虚弱,她每说一句话,都要喘好久的气,仿佛随时要昏过去,她递出的手指也在发抖,“抓住我的手吧,抓住它,我把真正的你……还给你。” 仙邀望向了座无虚席的环状巨楼。 她是仙人,却又万众的目光拉回了人间,她当然可以反驳初鹭,说自己从不为虚名所累,但…… 她发现,她竟做不到一走了之,她憎恶这样的犹疑。 “当年,我不该让那个老女人把你生下来,当时有个老算师劝告过我,说你是我的命定之灾,我没有相信。” 仙邀这样说着,却是抬起衣袖,缓缓捉住了初鹭的手,握住。 没有人知道仙邀看到了什么。 人们所能看到的,只有这对年龄悬殊的姐妹,在血泊中握住双手的画面,多年之后,人们或许还会给这一幕冠以‘温馨’之名。 但现在,仙邀的脸颊上,唯有冷。 忆之灵根像是微风,吹去了笼罩在回忆上的尘埃,让它露出了清晰的原貌,仙邀凝视着它,像是在凝视另一个人的过往,直至‘那个人’对镜梳妆时,她才通过镜中二阶的虚像幡然惊觉,这就是她自己。 她生在一个大家族里,小时候被教育了诸多东西,其中有知识与礼节,唯独没有修行,修行对她而言仿佛禁忌。 不让她修行的原因很简单,当时修道的资源极为匮乏,家族倾全族之力也不过能培养出两三个顶级修士而已,她的出身在家族中并不耀眼,不可能得到修道的资源。 相反,她就是资源,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,她十六岁之后会被送去雪界城,给那位好色的城主做妾,来换取大量的家族利益,供其他人修行。 她不想过这样的人生。 这一切充满了令人发笑的熟悉感,这种熟悉感倒不是因为她回想起了过去,而是因为,这样的人生,她在不久之前见过——在初鹭身上见过。 与她不同的是,她十六岁生辰那天才做出决断,而初鹭比她早了三年。 生辰宴灯火辉煌。 她跪在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师的身后,磕得头破血流。 “你有双灵根,能活到现在只归功于你没有修道,你一旦踏上修道之途,迟早会疯。”老仙师说。 “若我没有疯,那我是不是能走出和其他人与众不同的道路呢?”仙邀问。 “古往今来,没有人能承受住双灵根。”老仙师说。 “我会是第一个。” 仙邀抬起脸,鲜血从额头淌落,染红了她的唇角。 老仙师没有表态。 家人们从里面追了出来,不忠不孝的骂声一片刺耳,她跟在老仙师的身后,没有回头,多年之后,她再归来时,当年的谩骂已成了赞颂,整个家族都匍匐在了她的脚下。 所以,记忆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? “是双灵根。” 初鹭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,缓缓地说。 记忆的画面浮现。 仙邀想起来了。 人之所以无法驾驭双灵根,是因为灵根也只能寄生在一个意识身上,双灵根会抢夺意识的控制权,最终将精神撕裂。 为了对抗双灵根,仙邀用她强大的精神力,幻想出了另一个人生,并将它拟制成一个虚假的自我。 花之灵根就寄生在这虚假的自我里,它没有识破仙邀的诡计。 于是,仙邀的记忆里,就有了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。 这个过程听起来简单,却是耗费了仙邀将近百年的时间,其中的痛苦与挣扎难以言说,她一度处于失控的边缘,险象环生。 久而久之,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一段是真,哪一段是假。 她选择记住了其中的一段。 今天,初鹭告诉她,你记错了。 “我自己都忘了,你为什么还记得呢?” 十三岁的仙邀还未开始修行,只是个久居闺阁的少女,偶尔将藏在枕头下的侠义话本取出,在梦想中幻想自己骑着白狮子杀死雪灾兽的画面。那样的她,不可能是初鹭的对手。 仙邀仰起头。 比天更青的云从她眸底滑过,太阳的颜色越来越红,点燃了整片暮色。 按理来说,十三灵宗试道会就要落下帷幕了。 却是以她的失败作为谢幕。 “你赢了。”仙邀说。 满场寂静。 没有人敢为神女的失败欢呼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