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硕问徐西临:“你英语怎么样?” 他这话一出口,沙发上陪客的徐西临也好,收拾烂摊子的杜阿姨也好,甚至是楼上一直留着耳朵听楼下说话的窦寻……全都集体敏感了起来,提前咂摸出了郑硕的弦外之音,气氛顿时凝固了。 郑硕意识到自己有点操之过急,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,话已经说到这,他只能继续。 郑硕带着几分安抚性地笑了一下,在徐西临面前不敢随便拿“爸爸”的姿势,语气尽可能真诚地说:“你看,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,你姥姥年纪也大了,没有精力为你操心那么多,杜阿姨呢,每天要照顾老人,还要操持那么多家务,也很辛苦,你这几年又正是比较关键的时期,有那么多东西要学,还要确定自己未来发展的方向,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,我缺席了你这么多年的成长,也很想尽一点力——当然,前提是你愿意……唔,出国读书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……” 他话没说完,徐西临猛地站了起来。 他想,这个人早干嘛去了? 小时候被人问起父母,他低着头回答“我妈叫徐晓惠,我爸叫徐进”的时候,他去哪了? 徐进上有老下有小,白手起家几个月连轴转过家门不入的时候,他去哪了? 现在跑来献殷勤,收人家地里他没有种过的苗,天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? 简直臭不要脸! 郑硕一眼看出他脸色不对,赶紧说:“爸爸这只是个建议,没别的意思,你看……这么多年,我也没能尽到责任,心里也很愧疚,现在腆着脸想来跟你要一个补救的机会,当然,给不给全在你……” 徐西临方才强行压下去的火气几乎烧着了头发根,张嘴就能烧锅做饭。 而就在这时,外婆发了话。 徐外婆不带烟火气地插了一句,她说:“出去到外面看一看,见见世面,也是蛮好的,每天跟我这没有用场的老太婆在一起,是要耽误你的。” 徐西临愣了一下,难以置信地看向外婆。 外婆微微低着头,头顶发旋雪白,耳朵上挂着一幅老式的坠子,无风自摇。 徐西临忽然发现,外婆今天好好地在家没出门,身上穿的却不是日常的家居服。外婆一直过得很讲究,只要家里来外客,无论怎样,她都会搭配好见客人的衣服,绝不肯拖鞋露面,首饰头发也一定要全套的服帖,前些年头发没白的时候,她甚至还会画好眉…… 她今天为什么这幅行头?是因为早就知道郑硕要来吗? 徐西临一瞬间将前因后果串在了一起——对了,徐进葬礼那会,郑硕知道外婆不待见他,都是自己在外面住酒店,愣是没敢上门。 那他今天怎么又敢来了? 徐西临觉得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块什么,艰难地说:“姥姥,您想送我走吗?” 徐外婆看了他一眼,徐西临觉得她眼睛里似乎该是有泪光的,可那只是一闪,他并没有看清。 “倒退三十年,我还能看一看、管一管你,”徐外婆轻声说,“现在不来噻了,跟你爸爸去吧,少年人哪能不顾前程呢?” 徐西临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,又看了看有些忐忑的郑硕,心里彻底明白了。 他自以为能顶天立地,能“说了算”,而其实在外婆他们眼里,他依然是个一点事也不懂,总是要人看顾的毛孩子,方才他对郑硕的恶意揣测,纯属自以为是加自作多情——郑硕是来承担义务的,不是来争夺权利的,他是良心发现,不是来抢儿子的。 因为他只配当一项“义务”,还没有做“权利”的资质。 最讽刺的是,徐西临对此无法反驳,因为半个小时前,在屋里跳脚撒泼的那货不是别人,就是他自己。 徐西临鼻子里突然一热,接着,他看见郑硕有点慌张地站起来,似乎是想碰他一下又不敢。 徐西临茫然地伸手一抹,抹到一把血。 杜阿姨原本来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家具,赶紧跑上来:“哎呀!抬头!快抬头,不要往回吸!” 全家顿时一阵兵荒马乱,徐西临那鼻子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,也不疼也不痒,就跟泄洪似的往下流血,又是擦又是冷敷,半天都止不住。 他冲杜阿姨摆摆手,自己到卫生间去洗,洗到一半,徐西临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抬起了头,看清了自己的尊容——他双颊凹陷,眼睛下面有一圈青黑,眼睛里有血丝,一副古代小黄书里写的肾亏样,前襟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