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不尤低头一看,碗里盛了些水,水上漂着两朵花,是梅花,殷红如血。他拈起一朵,见花蕊细细丛立,花瓣鲜嫩舒展,淡淡有些香气,是鲜梅花,仿佛刚从枝上摘下不久。 顾震也凑了过来:“已经清明了,哪里找的这鲜梅花?” 赵不尤沉思片刻,并不答言,反而问道:“还有那写了八个大字的银帛呢?” 顾震忙道:“忘了给你看了,就卷在船头那里,那东西更扎手——” 众人来到船头,船舷边果然有一卷浸湿的银线镶边白帛。 顾震俯身慢慢扯开,帛上先露出一个泥金篆书大字“天”,接着是“地”,顾震停住手,抬头望着赵不尤,目光有些异样:“你看后面这字——”他继续扯开帛卷,“地”字后面露出一个墨笔写的字“不”。这个字比前两个字尺寸小一些,站远就看不清。笔画粗劣,像是刚学字的人所写。 顾震继续展开帛卷,后面是“清”“明”“道”“君”,四个泥金篆体大字,之后又是一个墨笔字“欺”,最后是“神圣”二字。 连起来,八个泥金篆体大字是:天地清明,道君神圣。 不知何人,又用墨笔添了两个字,如此便成了:天地不清明,道君欺神圣。 赵不尤心里一沉,当今官家自称“道君”,这写金字的人,自然是想造出祥瑞,向天子献宠。而添墨字的人,则是公然嘲骂天子,侮辱朝廷。 古德信低声道:“这是十恶不赦、头等大罪。什么人这么大胆?” 顾震迅速卷起银帛,犯愁道:“叫我怎么处置这东西?比火炭还烫人——” “大人!”客船外忽然传来叫声。 众人向外望去,一只小船停到了客船边,船头站着一个书吏模样的精干男子,是古德信的亲随甘亮。 顾震忙走到窗边问道:“如何?” 甘亮在船上摇了摇头,面带愧色。 古德信道:“上来再细说。” 船尾一对船工夫妇各执着一根船篙,甘亮掏了几十文钱,给了那船夫。赵不尤看那船夫眼熟,却想不起来。墨儿在一旁道:“是鲁膀子,正月间不是租了他的船,请二哥一起看灯喝酒?一坛酒他偷了小半,被咱们发觉……” 鲁膀子似乎也认出赵不尤和墨儿,低着头赶紧划船走了。 甘亮上了船,先拜问过顾震和赵不尤,而后讲起追踪过程:“卑职赶过去时,那船主不在,只有他媳妇,等她找来自己丈夫,那道士已经转过了河湾,卑职催他们夫妻尽力快划,追到河湾那边,一眼望过去,却根本不见踪影。” 赵不尤问道:“前后大概耽搁了多久?” 甘亮略算了算:“最多一盏茶工夫。” 赵不尤想了想:“转过河湾,河道就直了,并没什么遮挡,今天天晴,能望到一二里远。道士乘的应当是木筏,就算你耽搁了些时间,他也不会漂得那么快。当时河上有没有往来的船只?” “没有,河面上空空荡荡。卑职一直追到了汴河下锁税关,问守关的人,他们也并未见到有人来过。” “沿途岸边呢?” “这一路下去,都是田地,只望到远处有几个耕田的。” 顾震气闷道:“又没影了?” 几人都没了言语,各自沉思起来。 这时,日头偏西,天色已近黄昏,漫天云霞如染絮,被夕阳烧灼得渐渐乌黑。两岸人渐稀少,虹桥上归人匆匆,船里也渐渐昏暗起来。赵不尤扭头看岸上老乐清茶坊,门窗幽寂,简庄、乐致和也似已不在。 静默中,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咚咚声,是小客舱那头。 随即,似乎有人在喊叫,闷声闷气,像是从船底发出……墨儿循声抢先寻了过去,赵不尤、顾震、古德信及甘亮也随着忙钻进过道。 “是这里!”墨儿在左边第一间客舱外大声道。 客舱过道本就狭窄,这时天色已暮,过道中越发昏暗。赵不尤弓着身跟过去,客舱右边一张木床占了小半间,勉强可睡两人;左半边虽空着,但窗口摆了张小木桌,两把方凳。地上还躺着两个昏迷的船夫。墨儿进到门里,舱中已无多少余地容足。 墨儿跨过两个船夫,站到木桌那边,给赵不尤腾出一点地方来。 这时,舱里又响起那闷叫声、敲击木板声,是从墨儿脚下发出。 赵不尤忙走进去,顾震也已赶来,扒在门边,伸进头来粗声道:“下面藏了人?” 墨儿把木凳和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