赛正要唤阿山出来,却听见身后有人唤道:“你是冯赛?” 转身一看,是个身穿绿锦公服的中年男子,身后跟着四个衙吏,都没见过,冯赛十分纳闷,惶然应道:“是。” “押走!”那男子吩咐了一声,两个衙吏立即冲过来,扭住冯赛,用绳索将他的双手反捆起来。 冯赛惊愕莫名:“这位官爷,这是为何?” “大理寺重案,缉拿你听审。” 冯赛越发震惊,大理寺一向只查办命官重臣及特旨重案,怎么会缉拿我? “这人是谁?”公服男子望向柳二郎。 “在下内弟。” “一并押走!” 【银篇 百万案】 第一章 飞钱、大理寺、芳酩院 以有时之财,有限之力,以给无穷之费,若不为制,所谓积之涓涓而泄之浩浩,如之何使斯民不贫且滥也? ——王安石 清明那天正午,孙献正在香染街口。 孙献今年二十六岁,身材清瘦,下巴和鼻子都有些尖,脸上始终挂着些笑。他自小读不进书,就跟着人学商贩交易。他父亲是左藏库总库监孙执信,左藏库每天运进运出的钱货极多,时常需要雇募人力搬运,他便借着这个便利,把这个活儿揽了下来,和几个牙人一起赚些轻省钱。 可是,上个月月末,户部的人去左藏库领取俸钱,一整库十万贯铜钱忽然飞上天去,不知下落。这事上报后,丞相王黼才升任不久,怕官家着气,便将事情压住,不许外传。孙献的父亲孙执信却被革职,贬逐到雷州。 孙献由于不肯读书,常被父亲责骂,父亲这一走,没了管束,让他顿感轻快。但左藏库那桩营生却也旋即落入别人手里,他的生计顿时没了着落。晃了几天,都没找见什么像样的买卖。再想到父亲一辈子小小心心,却遭这冤屈,他心里越发不痛快。 十万贯钱怎么会飞走?虽然他父亲当时就在那俸钱库,亲眼看见钱飞走,孙献却始终有些纳闷,觉着里面一定有什么隐秘。 他决意好好查一查这事情,便进了东水门,去寻他的三个朋友。刚走到香染街口,在赵不尤书讼摊对面的纸马摊前,正巧碰见那三人正要出城,三人见到他,一起笑着迎了上来。 那三人都比他年长些,一个胖壮,叫黄胖;一个高瘦,叫管杆儿;一个不胖不瘦,走路时怕衣襟沾到灰,常爱撩起来扎在腰间,叫皮二。 “孙哥儿,我们正要去寻你!”皮二一把抓住孙献的手,像见了爹一般。 “几天不见,你们三个去哪里赶趁大买卖了?” “哪里有什么大买卖?只得了一对大嘴儿。” “大嘴儿?” “吃土灰的嘴——”皮二扶着黄胖的肩,抬腿弯脚,露出鞋底,底上磨出一个大洞,“就是这张大嘴。你家老大人这一走,把咱们的饭碗也一起端走了。我跑了这几天,鞋底磨出了这两张嘴,吃饱了尘土,却半文钱都没捞着。” “我们两个也是。”黄胖叹气道,管杆儿在一旁也苦着脸点头。 “我有桩事,你们愿不愿意做?” “只要有钱,吃屎也肯!”三人睁大了眼,一起点头。 “这里不好说话,咱们去城外找个茶肆坐着说。” 孙献引着三人出了东水门,来到龙柳茶坊,进去选了个角落安静处坐下,要四碗茶、一碟清明麦糕。伙计却说店里没有石炭了,烧不成水,没有茶,清明糕今早倒是蒸了。孙献只得要了四碗凉水,一碟麦糕。三人早上似乎都没吃饭,麦糕才端上来,立即伸手抓抢,孙献才喝了口水,十来块麦糕就只剩一点面渣。孙献要团笼三人,便又要了一碟。 “你们别光顾着吃,听我说事情。” “嗯嗯!哥儿你讲!”三人边吞麦糕边点头。 “就是左藏库飞钱那事——”左近虽然没人,孙献还是压低了声音,“我始终放不下这桩事,整整十万贯铜钱,我疑心里面一定有鬼怪……” “当然有鬼怪啊,若不然,钱怎么会飞走?”皮二咽下最后一块麦糕。 “我说的鬼怪不是鬼怪,是人作怪。” “人作怪?你家老大人那天不是亲眼瞧着那些钱飞走了?”黄胖打了个闷嗝。 “我爹被平白冤枉,咱们的买卖也被人夺走。这口气我顺不下,想把这事查明白。” “钱都飞走了,往哪儿去查?况且这事上头压住,不许再碰。”管杆儿舔掉嘴角的糕渣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