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这一行人而恐惧四散奔逃的路人,在终于认出疾行而来的军中人是朝廷军之后,才终于停下仓皇脚步的一幕。 他的心情,沉痛万分。 从地理而言,建康向北,长江是为天堑,但遇到如今这样的内乱,便成了三面平坦,无势可守。 先天的不足,决定了一旦有强敌沿江而下,或是从腹地进犯,它便彻底失去防御的价值。 从兵力上说,哪怕加上了先前归入的陆氏军队,如今也是完全处于下风。 作乱的天师教众,据地方上报,扬州一州,已经涉及的十六郡七十多县,便有二十多万乱众,这些人如同中蛊,被煽动着攻城略地,状若疯狂。和派去围剿的朝廷军遭遇作战时,论残忍不要命的程度,连高峤手下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将,见了也是为之心惊。 人数还在滚雪球般地扩大,更不用说,如今又多了许泌这支叛军。 宣城叛军的攻势,虽然已经暂时被打压了下去,给建康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。但这仅仅也只是一个喘息之机而已。 高峤心里明白,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,是一场更加艰难的作战。 面对荆州而来的那支叛军,武昌郡是守不了多久的。这个方向,他能分去援守的兵力也是有限。全部布防,是个根本不现实的幻想。 他择在更下游的望江郡一带布了重防,以期利用坚固的城防和地势,最大可能地阻挡叛军攻向建康的脚步。 关于建康,他也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。 做出如此决定,于他而言,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。 但他心里明白,在许泌叛军和天师教相互呼应的前提下,以广陵军目下陷入的被动情况来看,这样的安排,是完全有必要的。 在明知建康完全无险可守的前提下,与其抱着侥幸之念不动,万一到了最后不可收拾,不如提早计划,以退为进,为这场不可避免的保卫之战,获得更多的时间和机会。 他更不可能会将希望,完全寄托在援军之上。 尽管在得知许泌也趁乱来打建康的第一时间,他意识到了形式的严峻,当时就给如今还远在陇西的李穆发去了急召。 但李穆会不会立刻应召而归,他并不确定。 他知道李穆在陇西的局面大好。一旦定了陇西,趁着高涨的士气,一举出关,谋定洛阳,这样的诱惑,和应召,长途行军归来援助建康,在朝廷对手握实权的臣子的羁縻早已可以忽略不计的前提之下,对于李穆这种身份特殊的外臣来说,哪怕换成是自己,恐怕都要费一番思量。 何况是他。 对于自己这个女婿的心思,坦白说,高峤至今,还是觉得有点无法捉摸。 所以他不敢把守住建康的希望,寄托在救援之上。 南朝的这个都城,哪怕再势单力薄,高峤也不会轻易放弃。 但在这之前,他需要安排好一切,以便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做这件事。 他已几日几夜未曾好好合眼过了,骑在马上,酸涩得已经无法顺畅眨动的双目,被迎面扑来的风,吹得几乎就要流泪。 他分明已是疲倦至极,但整个人,却被一种绷紧了的情绪从里到外地控着,根本已经感觉不出来自于自己身体的任何疲惫了。 在溧阳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天的中午,高峤一行人,终于赶回了建康。 他纵马,穿过了建康的南城之门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