禹春身子一侧,要拦在宫胤身前,宫胤手一摆。 他就那么冷冷立着,看那垂死的人,回光返照的悍然挣扎。 两丈、一丈、半丈…… 众人心都咚咚跳起,虽然确定这人无法对宫胤造成伤害,可也有人在暗暗期盼奇迹。 宫胤始终岿然不动,甚至慢慢负起了手。 他看那冲杀而来的汉子的神情,如同看之前横陈殿前的数百尸首。 三步、两步、一步…… “砰。”人体重重落地,将雨水溅起半人高,无数人呼出一口长气,有庆幸,或许还有失望。 宫胤俯下脸。 落地的人还没死,犹自不愿放弃挣扎,一寸寸向前挪移,身后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线,瞬间被雨水涂抹卷走。 景横波看着那纵横如江山沟壑的血线湮灭,只觉心中微颤。 这血色江山,无尽谋算,到底要用多少鲜血来填埋? 探出的手指,堪堪将要够着宫胤雪白的衣角。 宫胤忽然微微弯身。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。看他弯身,弹指。 “啪。” 一声空气击响,半天雨丝忽停,肉眼可见一道透明真空出现在那人递出的指尖之前,似透明屏障,隔绝了最后出手的希望。 那只手,被挡在离宫胤袍角一丝距离,无法寸进。 毫厘之近,天涯之远。 景横波看着这一幕,忽觉心凉,为命运里各种冷遇,似乎隔着雨幕看见自己后半生,近在咫尺的希望,远在海角的拒绝。 那双手,在挣扎完最后一段路之后,最终颓然垂下。 一声如狼一般的哀嚎,却忽然响彻殿宇宫堂。 “宫胤!你必身受天噬,跌落深渊。众叛亲离,永逐大荒!” 凄越悲愤的嚎叫,泣血殷殷,似要冲上云霄,冲破暴雨封锁,将之镂刻于苍天之上,等待轮回命运,应现。 此刻只剩大雨发声。 宫胤岿然不动,冷硬如万年不化冰雕。他身边,众臣都畏惧地后退几步。 人影一闪,景横波出现在他身侧,偏头看他表情。 宫胤掉过脸去,景横波跟着转过去,宫胤转回来,景横波再跟着转回来。 几次三番,宫胤也不转了,低下眼,定定地看着她。 景横波微微踮着脚尖,仰头看他,忽然给他理理粘在额角的乌发,一笑。 “一看你面无表情,就知道你心里翻江倒海了。”她嫣然道,“怎么,一句诅咒,心里不舒服了?” 宫胤拂开她的手,景横波却没让,反手握住他手指。 两人手指相扣,半举在雨中。 宫胤低头看看,没有再甩开,也没有说话。 他不会告诉她,传说里桑家里能做到总领的家臣,多出自大荒最神秘的背叛之泽,那一族唯一的神奇之处,就是善于诅咒,尤其死前以精血铸就的诅咒,向来应验如上苍许诺。 景横波却从他的眼睛,和众人的眼神中,读出了答案。 她也不过是耸肩一笑。 “自己命都救不了,还能诅咒别人?”她凝视着他的眼睛,拉了拉他的手,“冤有头债有主,宫胤,这个诅咒,我接了!和你没关系。” 宫胤的目光,从手指上,缓缓落向她的脸。 被雨水洗过的容颜,色泽清鲜,湿漉漉更加明艳,密密的睫毛载着无数细密的小水珠,透过水珠,看她眸光坚定又朦胧,荡漾着满天满地的春光。 如此风姿摇曳,不可抵挡。 心底似涌上一股热流,所经之处,奔腾穿透,涤荡呼啸,经脉似破开无数个小孔,穿透刺骨的冰风,又似轰然崩塌,卷起千堆雪。他在这样的崩塌和穿透之中抵受不住微微皱眉,却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弯。 景横波抬眼看着他,这一刻他的神情如此古怪,似痛苦又似欢喜,又或者痛苦中生欢喜,欢喜中种痛苦。眉聚如峰,唇角笑意却流掠如春水。 但她觉得如此动人,只觉得这一刻必然有什么,已经不同,她恨没有将拍立得带在身上,永远记取这一刻奇特的笑意。 雨渐濛濛,草色清新,彼此在雨中相望,都觉得对方指凉心热,唇角弧度世间最美。 不知何时,众臣都缓缓退下。避到一边。 身后从急促步声传来,宫胤顿了顿,似有点不舍地,放开了景横波的手。 “桑大祭司已经出宫。”派出去追捕桑侗的护卫回报。 众人凛然。桑侗够当机立断。知道这边没得手立即离开。只是也太心狠了些,她妹妹桑俏,还在宫中生死不知呢。 宫胤只点了点头,半晌道:“不必再称大祭司。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