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她道:“既然您知道她的重要,就别再逼我杀她。杀她是小事,家主的反应是大事。龙家的延续,还需要家主。” 老者似乎窒了窒,好半晌才又叹息一声,道:“罢了,此事你不用管了。但你不肯做这件事,就得完成另外一件事。” 南瑾转头看他,景横波也下意识竖起耳朵,谁知老者声音忽然低了下来,根本听不清,稍倾,那边长草微响,似乎南瑾退了一步,随即她有点不稳的声音传来,“……不!” 老者一声咆哮,“休得推三阻四,记住你的誓言!”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,南瑾的背影微微一晃,似被无形巨物砸中,连景横波都能刹那感受到,那种无言的震撼。 老者说完那一句,再不多话,转身便走,景横波看他拨草寻路,一步步而去,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。 她犹自思考,一直背对这边的南瑾,忽然道:“听够没?” 景横波一怔,有点尴尬地站起来,她早该想到的,自己刚才震惊太过,呼吸混乱,以南瑾之能,怎么会听不出来,只是没揭穿罢了。 想到这里,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。 南瑾转身冷冷看她,景横波并不避让目光,半晌道:“你是他的……未婚妻?” 南瑾眼底慢慢浮现一抹奇异神情,竟有些似讥诮笑意,“不是。” 景横波皱皱眉。 “我是他的药盅。”南瑾缓缓道,“龙应世家穷尽所有能力资源,以二十年岁月,专为他酿造的一盏药。” 景横波明白了,扯了扯嘴角——这比未婚妻还糟糕。 一纸婚约随时可以解除,救命灵药要如何舍弃? 可他已经打算舍弃了。 景横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,面对自己男人的命定女人,而这个女人刚刚还守卫了她和他的一场风月,这种奇异关系和尴尬场景,可没几个人能遇得着。 她只好岔开话题,“我有个问题想问。” “说。” “方才那位老者,也是你们龙应世家的人,地位还不低,为什么一把年纪,活得还好好的?他怎么对抗血脉之毒的?” 景横波眼底闪着希冀,这个对她很重要。 南瑾看了她一眼,忽然抛了一张牛皮纸给她,然后转身就走。 景横波不肯放弃,跟在她身后。 “他不是直系,只是龙家远房,只是多年来费尽心血护持龙家血脉,很得尊敬,我们都以伯父称之。” “龙家直系尊亲,现在无一存世。连许平然想要研制龙家血脉之毒,都只能开棺验骨。” “就算他是龙家远亲,血脉依旧会传毒,除非完全不练武,否则武功越高死得越早,所以每代龙家,会有一两人不习武,他就是。” 景横波这才明白,刚才的不对劲感觉哪里来,这老者从头到尾没有施展武功,没有听出她藏在草丛。 南瑾的步子越来越快,只抛下了最后一句话。 “另外,他不是老者,龙家人婚配都极早,他今年,不到四十。” 景横波停下脚步,震惊让她忘记继续追上去。 她记得先前老者转身,惊鸿一瞥,那张满是皱纹,近似风烛残年的脸。 好半晌,直到南瑾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深处,直到前方出现了裴枢和禹直的军队,她才有点麻木地转身。 长草尽头,高树之下,那辆华丽如行宫的马车,正在熊熊燃烧。 她前方,是记载一段人生重要记忆的毁灭。 身后,是铺排于地平线的巍巍铁军。 两侧,是难以抉择的道路。 她在中央。 …… 那一日,景横波再没有回到那马车边。 她已经看见了眼前横亘的山脉,以后的岁月,她要做的是跨越它。 她不想再追逐。 遗毒一日在,她便找到他,强留他,又有何用? 何况那只瓶子对她造成的创伤,她还不想这么快原谅。 他要固守他的执念,她便坚持自己的人生。 她不信这世上,没有跨不过的沟坎,只要她抬高腿,再抬高,直到将天堑飞跃。 从此后,各自走各自的路,遇见便是缘分,不见也是天意,在道路的交叉处,她终有一日会让他明白,老天安排相遇这一场,从来不是为了草草结束。 要他明白,景横波由上天送来,不是为了改变大荒,是为了改变他。 要他明白,失去他,她可以好好活,没有她,才是他的错。 她的掌心,轻轻抚上腹部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