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山长老级别以上的人,自然都知道这红色云纹代表着什么,几位老者,当年还曾亲眼看见夫人如何在那尊贵的婴孩身上,亲自刺下这用雪山特殊质料才能绘就的特殊图腾。 有人在抽气,有人喃喃道:“天啊……” 有人低低道:“继承人图腾!” 有人唏嘘,“可惜夫人看不见这一幕了!” 耶律祁抬头,看一眼众人神情,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图腾,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,猛地退后一步。 “不……不……”他轻声道,原本火红的脸色,霍然转为苍白。 不,不要。 不要这么残忍的真相,不要这么嘲讽的命运,不要在一切尘埃落定不可挽回之后,面对人间至惨至悲至无奈。 景横波站在原地,手脚冰凉,到此时,谁都能看出怎么回事了。 她心中也是一片混乱一片冰凉,一声“天啊……”喃喃逸出咽喉,却发现声音干哑不能听,喉咙痛得要命。 怎么会这样? 怎么能这样? 所有人都停了手,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耶律祁,耶律祁呆呆看着所有人,不远处,慕容泽忽然发出一声惨厉而不甘的嘶嚎。 这一声宛如惊破噩梦的巨锤,惊得所有人都一颤,慕容筹上前一步,耶律祁立即退了一步。 这一步竟然退得踉跄。 景横波忽然冲上去,一把拉住耶律祁,转身就走,“好了,就这样了,耶律,我们走,走!” “好……走,走。”耶律祁立即随她转身,一转身,就听见身后慕容筹轻声道:“孩子……” 耶律祁浑身一抖。 轻轻一声,如巨剑劈下,刹那间宇宙裂开,时光倒流,回到蒙国那流血飞雪的一夜。 回到那夜明月下落霜的屋瓦之上,那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轻轻倒下。 她倒下时,也如这男人一般看着他,在后背重重接触屋瓦时,她在呓语,宛如身在梦境,眼神却清醒而苦痛,在他眸中灼烧。 到此刻他终于听清了那句话是什么。 “孩子,我是你的……” 我是你的…… 我是你的…… 我是你的……母亲。 喉间忽然一甜,一口血涌上,他死命忍住,仰起头,似见天际雪峰,轰然压下。 自幼知道自己是弃儿,多少年午夜梦回时,也曾幻想过如何与父母重逢,如何见父亲庄肃,母亲慈爱,想过届时自己该如何应对,是冷面相对问个究竟为何要抛下自己,还是不可拖延立即扑入他们怀中,想了无数次没有结果,总是唏嘘着沉入梦境,在梦中对自己一遍遍说,有缘终见,无缘便罢,人生里多少求不得,守住此刻身边人便好。 到头来,有缘,却是生死缘。 到头来,什么都遇不上,求不得,守不住。 到头来相见不识,反目成仇,自己的剑尖,刺入血脉相连那人的心口。 那夜的剑光,那夜的血,在此刻飞旋重来,绞入肺腑,创口深重,一生难复。 他忽然失去了力气,任景横波拖着自己行走,忽然一个踉跄,脚下踢到一个罐子。 他浑浑噩噩地低头,身边景横波“啊”一声,扑过去要挡住那罐子。 但已经迟了,他已经看清楚了。 那是许平然的骨灰罐,先前景横波和慕容泽对战时,放在一边,不知何时在混战中,踢入到了场中。 耶律祁定定地看着那罐子。 青色的瓷面光泽幽幽,似这命运给他的一个冷眼。 风穿过胸膛,透体生凉,比剑还凉。 他腿一软,再也站立不住,猛地扑跪于地,抱住了那个冰冷的罐子。 他额头死死抵在那罐子上,罐子滑凉,冷意直入心底。那罐子在他掌心和额下辗转辗转,将一地芳草碾碎,将额头碾一抹深红,青瓷上血色殷殷,滴入草丛。 他在草地上蜷缩成一团,仿若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,仿佛这样便能抵受住这命运的伤害,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冰凉巨大的痛苦,在怀中用血肉焐化。 他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可似连冰湖雪峰都似在战栗呜咽,天地间生出巨大的压抑力量,要将这苦痛和悲愤压入黄泉三丈。 景横波立在他身后三尺之地,再也无法上前一步,仰面向天,热泪滚滚而下。 苍天,你既降生命,何故折磨! 身边,一个雪山长老,忽然上前一步,对慕容筹道:“宗主,今日大典,宜紧急停止,我天门真正继承人既然出现,传承大事应另行商榷……” 景横波一巴掌就把他打进了旁边冰湖。 这时候说这些,要耶律祁如何接受! 耶律祁忽然站起来,抱着沾满泥土青草和血迹的罐子,踉跄冲了出去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