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的族长、堂叔伯、宗亲、族长辈,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众多人等,围着九娘,围成了一圈。 族长老态龙钟,拄着拐杖,气势汹汹,哭声震天动地:“可怜我卫家书香望族,百年贞烈,竟要毁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!” 堂叔祖捶胸顿足:“祖宗啊,我家从没有二嫁的女儿,从没有不贞的儿妇,从没有浮浪的子弟。今天竟然破了例。我家那十九座贞洁牌坊,就要做了摆设了!” …… 九娘没有吭气。等他们都哭过一圈,才问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场面一冷。 她的长辈们面面相觑。过了一会,族长咳嗽了一声,递给她一张纸,上面写一首诗:“生时百年盟,死归同寝眠。相思无单行,鸳鸯不独活。” 九娘拿着诗,不明所以。 勉强认出上面写得什么,九娘讶异笑道:“阿公给我一首情诗干嘛?” 族人们面面相觑。族长怒瞪了人群最后边的,九娘的父亲卫学士一眼。 堂叔看九娘一脸懵懂,苦着脸说:“九姑,你对孙七郎怎么看?” 九娘想了一会,虚岁十二岁的小姑娘答道:“他是个好人。他的爹妈也是好人。” 大家都说不下去了。最后族里人都灰溜溜地走了。 九娘看到跟着众人一起离开的人里,隐隐地,似乎还有一个眼熟的孙家人。 只留下原地的卫学士,看了女儿一眼,长叹一声。 九娘对这一切感到很迷惘。 她毕竟实际岁数只有十一岁,又从小长在深闺。虽然是个名将胚子,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。 从那天以后,她的生活忽然一日日,好像掉到了冰窟里。 她的丫头、婆子,全都给撤走了。 她的衣服被换作了麻衣布裙。她的被褥换作了薄薄的一层。 她平时滋养身体的药,都没有送来了。 想要喝口水,只能自己去厨房烧。想要吃东西,除了一碗冷粥外,只能自己去翻找。 没有人再叫她“九娘子”,也再没有可以抱着她走路的仆妇。 她一双小脚,根本走不了路,只能躺在塌上忍着腹中的饥渴。 她拖着小脚爬去找父母,手上爬破了皮,但是爹妈都不见她。 原先所有对着她的笑脸,一霎时都变了。 亲戚族人不相见,仆从婢女冷眼对。 九娘想尽兵法里的兵策,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。 大约这样过了五天。九娘昏昏沉沉躺在床上,肚里雷鸣一样地叫,身体轻得好像随时要飘走。 她这样的身体,根本禁不得这样的待遇。 堂婶来看她了。 堂婶看到一向喜欢的侄女变成这个样子,也忍不住泪如雨下:“九娘,你何苦如此倔强?我家养大女儿,就是要给家里增光的。你非要跟家里作对,偏要败坏家门?” 倔强?九娘昏沉的脑袋里,仍旧是一头雾水。 堂婶却说:“大家都在等你。”然后就抽抽嗒嗒地走了。 大家是哪些人? 等她?等她干什么? 又过了一天,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。卫孔氏哭天抹地来了。 “妈!”九娘昏头昏脑地瞧见卫孔氏,细细地叫了一声。 卫孔氏就匆匆塞给女儿一截麻绳,一句话没跟女儿说,又哭着又叫人扶了出去。 九娘刚喝了碗冷粥。腹中还是火烧火燎,头脑还是晕里晕气。她费劲地想了想妈送麻绳过来的用途,比了比枕头,就把麻绳塞到枕头下殿起来。使自己躺得高,舒服了一点。 迷迷糊糊想:不管我做错了什么,至少妈还是念着我的。 又过了一天,她爹卫学士也叫人请了过来。他也一句话没有,送了一壶酒。 只是九娘这时候已经半昏迷了。自然也没有喝。不然一定会感慨:爹也到底还是念着我的。 九娘再次醒来的时候,感觉人已经好过多了。 似乎肚里吃了肉粥,脸上擦着热巾布。 她爹妈好端端坐在她跟前。难得的,对她齐齐笑了起来。卫学士和蔼地说:“想不想去看看牌坊?” 九娘想问之前发生了什么?却没有问。只是乖乖点个头:“嗯。” 十九座牌坊,像一片石林。 九娘有生以来头一次教父母围着。 娘抱着她,爹跟她说着话。她靠在母亲的怀里,捋父亲的长须,闻母亲衣襟上的脂粉香,阳光暖融融地照下来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