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其实不足以抵消所有人的债,晏清只是不能允许他还活着。 禁卫连夜押送晏清入京畿府衙的牢狱,冯祎也是一头雾水,当初姜赫谋逆,抓了个现行都还审了好几个月,从没见过有谁被皇帝如此草率地定过罪。 朝堂上有官员提出异议,但都被皇帝满面怒容地驳回,事无转圜,行刑前一日,冯祎派人来问他是否还有何心愿未了? 晏清所有的心愿都在另一个人身上,却不能提,不能问。 说来可悲,皇帝如此隐晦地处决他,或许除了天子的颜面,也是在保全她的名声吧。 他想着苦笑了下,半会儿才对来人说:“我想要干干净净地上刑场,劳烦转告冯大人,教我身边的小内官月生去柜子里取我那件常时最喜欢的衣裳送来,再教他熬一碗鱼汤,就当做送我上路。” 来人闻言不疑有他,当日傍晚,便又领着月生来了牢房。 月生望着他一霎就红了眼眶,紧抿着唇不敢开口说一句话,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出来。 他伺候晏清更衣,又拿出带的梳子给晏清重新束了一回发,一应全都妥帖了,他转过身,从桌上的食盒中碰出鱼汤,双手呈到晏清跟前,才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声,“先生......” 晏清望着他温然一笑,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下,“不要记着这件事,你没有做错,是我,不愿跪在刑台上任人指摘,不愿去受那凌迟之苦,与你无关,出了这扇门,就忘了今日发生的一切。” 他说着从月生手中接过那一小碗鱼汤,一饮而尽。 月生临走前还曾问他,“先生有什么话想要说给那个人听吗?” 晏清想了想,却说没有。 因他知道,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快乐了,无论什么话,都无济于事。 月生走后,他靠在墙壁边,仰头从狭窄的窗户中看向外面的天空,静静地等待月亮升起,但终究是等不到了,胸怀中百蚁噬心一样的痛过之后,眼前涣散成一片模糊的光晕,最后彻底堕入到无边地黑暗中去了。 翌日冯祎上书,奸宦晏清,于昨夜在牢中畏罪自缢。 皇帝余怒未消,又下令将其尸首悬挂在城门上曝尸七日,而后弃于乱葬岗供野狗分食。 宫里早在皇帝下令诛杀晏清那日,就多了位疯子废后,她总是披发跣足不管不顾地往宫门处奔去,对着虚无的空气声声呼喊着,“你带我回家,你说要带我回我们的家......” 没人知道她口中的“你”究竟是谁,有些猜测也不敢说出来,太医说她是得了癔症,一辈子都不会好。 但皇帝不曾下令处置她,甚至每日下朝都会来宫门处寻人。 她有时不依从,拳打脚踢,但有时会扑上去抱住他,说要跟他一起回家。 日复一日,她不管不顾地闹,皇帝不厌其烦地容。 直到晏清伏诛后第七日的晚上,明露殿半夜里陡然燃起冲天大火,皇帝从睡梦中惊醒,顾不上披上外袍便匆匆往明露殿奔去。 但进入正殿的门窗全都被人从里面封死,外头的人进不去,里面的人未曾想过要出来。 扶桑站在烈火中,听着外头焦急的呼喊突然大笑起来,笑得眼泪不止,最后痛苦地弯下腰倒在地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翠玉簪子,在火苗吞噬她之前,便已经停止了呼吸。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,内侍省前来承乾宫回禀时劝皇帝节哀。 “娘娘生前应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,身体不适想要呼救时不慎打翻了烛台才导致大火,但也因此,娘娘并未生受烈焰焚身之苦,望皇上保重龙体,切勿忧思过度。” 皇帝听着,面上更灰败几分。 服毒自尽,却还要再放一把火,并非多此一举,只因大赢朝有制,尸身毁坏者不得陪葬皇陵,她是生不愿与他同衾,死亦不愿与他同穴。 他眉间恨意翻腾,嗓子里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,一低头便呕出一大口鲜血。 身旁侍立的内官仓惶来扶他,却被一把推开,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,眸中阴冷,“骨灰呢,去把她的骨灰给朕拿来,只要朕不同意,她哪里都别想去!” 皇帝在承乾宫里设了方祭台,其上摆放灵位与骨灰盅,不准她入土为安,不准她的魂魄往生。 他恨透了这个女人,她想要的一切,他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