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刻,他心里空了一下,忽然听见满园花落的声音。 季炀左右为难,尸体那副样子,用语言描述都是一种残忍,更别说亲眼看见。 “殿下节哀,尸体损毁严重……就别看了。” 楚淮引从鳄鱼出现的那一刻就有所预感,他很轻地问:“他走的时候……” 季炀就知道楚淮引会问,“溺水。” “确定是他吗?”楚淮引最后问。 季炀犹豫了一下,“陛下可以派遣亲属前去辨认。” 楚淮引记不清死在自己手里的人有多少,尸体就像家常便饭,血腥味习以为常。 面对孟侜的尸体,他却不敢去看,仿佛不看,就可以自欺欺人。 他命令孟甫善去看,是孟侜。 命令奶娘去看,是孟侜。 命令姜信去看,还是孟侜。 于是楚淮引失去了所有希望。 姜信哭肿了眼睛,尸体挪动时看见从袖子里调出荷包,骤然崩溃。他本来认不出这个尸体,但是荷包是他送给孟侜的,这下想不认都难。他抠出泥烂的平安符,死命地用脚踩:“骗子!根本就不是平安符呜呜呜……” 奶娘差点哭昏厥过去,幸好礼文乐私下告诉她,那具尸体不是孟侜。他看小腹那里不太对,孟侜应该是离京了。奶娘再三确认,礼文乐坚定点头,不知道是真有把握,还是安慰他娘。 奶娘擦了擦眼泪,对官差说:“是他。” 孟家和姜家同时挂起白绫。灵堂设在哪家,姜信跟孟甫善吵得不可开交。 最后楚淮引做主赐一座宅子给孟侜。 他早想这样干了,孟小猫每次不想回孟家只好借宿将军府的委屈样,他怎么会忽略。可是,楚淮引又忍不住想把小猫拐进淮王府去住,时时刻刻在眼皮底下看着,一犹豫,就没有迟迟没有提。 其实淮王府设灵堂也未尝不可,但楚淮引没有立场。 *** 孟侜这一路还算顺利。 除了他一个人赶路心里没数,经常错过客栈。就算有客栈,他穿着寒酸,看起来连个馒头都买不起,小二没耐心地随手一指:“客官,马房大通铺?” 孟侜:“不,我要一间房。” 到现在为止,他一共在山上过夜了三次。 前三次都没遇见什么,除了一个奇怪的老头,头发打结,非要给他塞一本书,医书。 他看起来很有从医天分吗? 孟侜觉得没有。 “为什么?” 老头吹胡子瞪眼:“问那么多干什么!拿着就好了!” 孟侜苦着脸:“可我看不懂啊。” “无知小儿!你不识字?那你帮我转交给皇帝吧。”老头相当随便,“现在是谁当皇帝?” 孟侜告诉他天元帝的名号,并且有些炫耀地说:“下一任就是楚淮引了。楚淮引你知道吗,当今太子,文治武功,玉树临风……” “不认识。”老头不满孟侜话比他还多,打断他,“朝廷下过一个诏书,诚邀天下郎中交流医术典籍,由朝廷出钱买下,广而推之。更会专门请史官纪传,出书者载入史册,荫蔽子孙。” 载入正史,一听就很威风。 老头换了只脚翘二郎腿,“老头我赶路累了,不想去京城,你帮我拿去吧。” 开国初,疾病肆虐,太宗皇帝怜惜百姓,故出此政策,卓有成效。 可是,现在都过了一百年,这个政策早就作古。 孟侜张了张嘴,不可置信,这是活在桃源吗? 不等他说什么,老头飞快地起身,诊了一下他的脉,“嘿,你怀孕了,胎儿不太稳,最近赶了不少路吧?” 然后收回手,施施然离开,“诊金我就不收你了,当跑路费吧。” 孟侜心一慌,“会怎么样?” “不会怎么样。你别赶路就行。”老头边说边走,孟侜叫住他。 “还未请教尊姓大名。” “神医。”声音越来越远。 “哪个神医?” “就是神医!”有些气急败坏。 …… 突然来了一场大雨,孟侜的马车有些漏水,他在赶路与淋湿间犹豫了一下,选择了前者。 淋病了后果更严重。 山间的车道崎岖,大雨覆盖了夜色,孟侜睁大眼睛四处寻找洞穴,终于让他看见了一处火光。 是个破庙! 庙外也停着一辆马车,孟侜摸不清里面是歹人还是过路人,正踌躇着,里面的人估计听见动静也出来看。 和孟侜打了个照面。 两人俱是一惊。 孟侜脱口而出:“管嘉笙?” 话音刚落,对方眼里闪过警戒,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欣喜,反而唰一下抽出腰间佩剑,寒光直指孟侜:“你是谁?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