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清明节离开的相府,现在已是八月,整整一年零四个月。这一年多里,她刻意让自己遗忘,却还是会时不时想到他、梦到他。梦里的他总是最初相见时的模样,他在一排影沉沉的书架前,侧身而立,低眉垂目缓缓翻动手里的书卷。她偷眼望去,只看到他浓长的眉,好似蝴蝶一般直飞入乌黑的鬓角中。 而后便听他颇带了些懒意地徐徐言道:“女孩儿便都不要了,留两个机灵的男孩便是。”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,听得她心头一悸。 她由是松了口气,却被江天成推着走至他面前。 “相爷……你看看这个,这女娃儿你会喜欢的。” 他这才抬起头,目中微有不耐之色,冷冷瞥江天成一眼后缓缓将目光转到她脸上。她被江天成迫着抬起头,惶然无措地看向他,便见他眼光微滞,竟似失神般呆住,稍后他转开了眼,唇角微扬,似是要笑,目中却有愠怒之色,忽然扬手狠狠打了江天成一巴掌。 江天成立刻丢了她伏地叩头,咚咚咚的磕头声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分外刺耳。 她忙也跟着跪下,正要叩头时,却听他道:“罢了,你既如此有心,那就都留下吧!替他们排排序,老八才去了军营,便从九起头好了。” 她由是被排到了十二,那一批五个孩子,三男两女,她之前是九姐、十哥、十一哥,唐连最小,依序排为十三。 从此他们便成了相爷所谓的“义子、义女”。 说是义子、义女,不过对外言而已,实际上他们是什么身份,几个孩子都很明白,江天成送他们来之前就说过,相爷是主,他们是奴。既是奴,又有谁真敢叫他“义父”?人前人后都还是随旁的下人,尊他为相爷。 后来九姐出去办事不幸身死,十哥、十一哥各有任务也都被派出相府,便补上了十四弟和十五妹。 十四、十五并不是江天成送来的人,听说他们是太后送来侍奉相爷的,相爷不好拒绝,干脆一并编了号收为义子、义女。 然后,便有些那么不对头了。 而今想来,其实在那人叫她滚之前,并非全然没有迹象。只是她那时太迟钝,亦或是被他宠得不知了天高地厚,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,所以什么都感觉不到。可就算想明白又有什么意义?无过是徒增烦恼而已。 原就不该对那个人有什么奢念,又何必自苦? 一阵风过,数片枯叶萧萧落下,她俯身捡起一片,看一看却又丢掉。在那里又站了片刻,正想拄着拐杖回房中去,却听院门口一阵嘈杂声,跟着便见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背着个人走了进来,林先生与他家小僮在其后帮扶着,连声叫慢点。 看来多是林先生新收的病人了。 眼见众人朝她隔壁的那间厢房走去,她便也跟着过去,好心地问一句:“要帮忙么?” 林先生自是连连摇头,却不妨那背人的中年男子忽转过头来,二人打个照面,登时便都愣住。 “你……十二娘!”中年男子颇有几分诧异。 “叶三爷……”十二娘嚅嚅道,这人竟是秦放歌的知交好友叶如诲,在陈州时常见他来秦宅。秦放歌也不避讳,有时还叫她过去陪酒,叶如诲问起,便说她是他新买的姬人。 十二娘心头微觉不妙,暗想,他背上这病人该不会就是秦放歌? 如此一想,顿觉那病人背影身形无一不像是秦放歌,再向前去看那脸,果不其然便是,虽面色晦暗,整张脸几乎瘦脱了形,却还是认得出是他。她不觉倒吸了口凉气,道:“是秦爷病了?” 叶如诲并没答她这话,冷冷看她一眼,掉转头背着秦放歌径直进了隔壁厢房。 林先生紧跟着也走了进去,那小僮落后一步,偷偷跟她道:“不是病了,是中了毒箭……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命。”一面说一面也忙跟了进去。 十二娘在门外呆站了一会,转身走入自己那间厢房。 竟是中了毒箭,是那日他救她出火海时中的箭么?她来医馆已差不多一月,这么说来他被那毒箭也折磨了一月,还是说这是后来受的伤?受伤后遇上叶如诲,于是便被送到了这里? 这还真是巧,两个人竟跑来一处看病,竟是躲都躲不掉。 十二娘坐在房内苦笑,如今可该怎么办? 也不知林先生能不能救活他?如果救活,那秦放歌必定还是不能放过她,如果活不了,看这情形,恐怕叶如诲也不会善罢甘休。那么她只剩下一条路,便是趁现如今他们乱成一团立刻离开此地。 思想片刻,她缓缓站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