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雪舞撩开帘子,迎着阳光眯了眯眼,方才回手扶着怀孕的夏初七下了马车,步入凉茶棚,要了一壶茶和几个素包子。时下有马车的人家,非富即贵,虽然她两个在强大的化妆术下,面容显得平淡无奇,但还是引起了茶棚中人的注意。 “这位小娘子,肚皮好几个月了吧?啥时候落生啊?”一个青布包头的大婶子侧过头来,看了一眼大腹便便的夏初七,热络地询问。 千百年来,事变,世变,时变,偏生女人的八卦之心不变。夏初七心里感慨着,“娇羞无限”地微垂着头,小声道,“大婶子,快六个月了哩。” 顿一下,她也顺势打听,“你们带着包袱,这是要出远门?” 那大婶子道,“是呀,我们两口子是从灵璧过来的,往睢宁去投奔着闺女。唉,好端端的家待不住了。风不调、雨不顺,旱灾完了闹蝗灾,偏生这样还不得消停,晋王造反哩,过不下去了哦……” 皇帝打仗百姓造殃,这是世道常态。 夏初七心里唏嘘一下,状若惊恐地呀了一声。 “打仗了?我与我夫君还准备去灵璧投亲哩,这是去不得了么?” “去不得,小娘子,去不得了。”好心的大婶子摆了摆手,“晋王叛军就在灵璧齐眉山那边儿,朝廷的大军也在往灵璧来。先前我们过来的一路上,都见到从凤阳来的援军。哟,蚂蚁似的,密密麻麻,看得大婶子我头皮发麻……” 南边的人,仍把晋军叫着“叛军”,让夏初七瞧着不太舒服。 眉头微皱,她原不想再看,但这大婶子人热心,也聒噪。分析完形式,竟八卦到了晋王的私事,“听人说,这场仗原本打不起来的,哪晓得晋王府丢了一小妾,说就在灵璧县……这不,晋军疯了似的到处找人,愣是把战火烧到了咱这儿。你说冤不冤啦?” 丢了小妾?夏初七咬着包子,目光微暗。 “是晋王的小妾么?” 大婶子点头,就像自己见到过似的,描述得栩栩如生,“可不是么?长得水灵得很,可得那王爷稀罕了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这些爷们儿妇人多得很,若不是人跑了,怕也注意不到……” “李大婶子。”听她说得热闹,边上一妇人接了话茬,“俺听说的可不一样……那晋王身边,好些个漂亮姑娘伺候着,哪会诚心找一小妾?借着找人的由头,搜查叛党呢。” “那是!”李大婶子也来劲儿了,“这晋王叛军从北平都打到灵璧了,来日江山也不稀罕,到时候,他便是皇帝了,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,会在乎一个小妾?” “死婆娘,说啥哩?”李大婶子话未说完,便被她男人狠瞪一眼,“你不要脑袋了,青天白日的瞎说啥?天家的事,要你多嘴?赶紧吃,吃了赶路,闺女等着咱哩……” 凉棚里还有在议论,夏初七却无心再看。 天下人都觉得赵樽不该只有一个妇人。 她跟了赵樽七年,在外人的眼里,也无非一个小妾。 或者说,连妾都算不上,只是他的附属品罢了。 “驾——” 她正思量,烈日下的官道又飞奔过来十余骑,高头大马,全做南晏军士打扮。他们像是渴得紧了,入了凉棚便找老板要水喝,大口灌下去还不解渴,索性找到水缸,拿着瓜瓢自行舀起来,便嘴里灌……天旱着,水比油贵,瞧得小老板眼睛都热了,却不敢吭声。 军爷来了,凉棚的人都噤了声。 那南军头目咂巴着嘴,迎着众人巴巴的眼,愣了一下,扯着嗓子吼道,“都听好了啊,打今儿起,长沟到灵璧的道路便戒严了,那边要打大仗了,回去各村各寨的转告一下,没事不要出来瞎逛,免得误伤……” 吧啦吧啦,那头目说了许久。 夏初七看着,心里略松。 看来不管什么样的政府,都得顾及老百姓的。南军能在战争开打之前,做一些减少百姓伤亡的安抚工作,也算不错。若这来自赵绵泽的政令,他其实也算是个务实的皇帝。 她心里的表扬未落,那头目看见她,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,一步步走了过来,“咦……你是……” 夏初七心里怦怦直跳。 她确信没有见过这个人,若是做这番打扮都能被认出来,那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。她装着害怕的样子,侧过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