菌多,我女儿回家也一样感染的,怎么去住疗养院就一下好了呢?” “住家如果不向阳的话,梅雨季节太潮湿,细菌也容易繁衍。”胡悦说,“如果卫生条件不太好,病人住着可能身体也是容易出问题。” ——这是真的,从前所说的阳宅风水讲究,在医生看来不无科学道理,李小姐这几年多次做过手术,以前还受化学烧伤,体质弱的人,就是不能劳累,心情要愉快,住处要向阳通风,最好宽敞点不能逼仄……不过胡悦冲口说了半句就微觉不妥,止住了微微一笑:这些其实都是常识,李家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?只是居住条件有限,她看过李家的住房,是在s市中心的里弄房,唯一好的一点,到底还不是木质结构的最老式里弄,房龄估计在五十年左右——谢天谢地是砖楼。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,当然容易感染,可李家为了给李小姐求医,不说倾家荡产,手头也绝对不宽裕,现在全家只有一个人上班,当医生的能帮得再多,日子终究也是紧张。这些窘迫,胡悦无意再逼迫她们坦白,她换了个话题,“明天就要手术了,紧张不紧张?” “还好,都紧张过了。” 这一期手术,从开始筹划到现在,几乎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,忐忑、期待与失望、希望之间的反复,又何止一两次?真的走到最后一步,李小姐反而没有多焦灼,她笑着说,“其实我和妈妈也同胡医生想得差不多——我们也觉得是原来房子条件太差了,这次去海边,我和妈妈都住得很开心,在s市,一辈子住在小房子里,到外地随便什么房子都觉得很阔朗,空气又好。” 她讲,“如果手术做好了,也没有什么别的花销,我们已经讲好,等爸爸退休就把房子卖掉,到崇明那边去买一套。” 住了一辈子的里弄,去崇明总归能置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了,胡悦也笑了,“这个想法好——放心吧,手术没问题的,师主任亲自给你们主刀,你们就放宽心就行了,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。” “思想负担没有的,还有什么能比现在差?大不了就是和现在差不多——再丑一点也没什么啊,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丑?” 李小姐现在反倒是看得开了,就连她妈妈都不再掉眼泪,笼着女儿的头发,跟着一起笑起来。病房里还有几个别的颜面修复家属,闻声也都跟着笑——能住到这个病房里的,没有谁很完美,最严重的李小姐都这么乐观,整间病房氛围都好。“讲得好,反正也不可能比现在差了。” “是啊,要我讲一句,大姐,你们家小囡不幸中的大幸,能进到十六院来做,对吧,这个就是你们的福气了,手术一定没问题的。” “是的是的,大家都一样,都一样,都是不幸中的大幸。” 晚上八九点,病房的灯不可能和家里一样温暖明亮,惨白地挂在屋顶,但笑声却把空气填满,几个家属攀谈起来,“我这个小的,兔唇,做过一期手术,现在带来做二期。” “我们这个是癌后修复,我说一句话,有条命能剩下来,还有点心气能来做修复,都是好——” 胡悦微微一笑,和李小姐母女用眼神道个别,走出病房回自己的值班室,这个二线值班制度也好,前半夜稍微溜出来几分钟也没什么。 外面的天气虽然热,但住院部当然永远都是那个恒温,消毒水的味道也永远都不会散去,和隐约的笑声一起在空气中蔓延开来,好像有种东西在空气中肆意地生长,叫人的心都胀破了似的饱满,这感觉伴着胡悦走过长长的黑暗的楼梯,唇边笑意依旧不散。她走过师霁的办公室,又走回去,“还不下班啊?” 师霁很少有加班的时候,他的工作一向极有条理,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,做完就走绝不停留,像这样,第二天手术,头天晚上还在温习手术方案极为罕见——胡悦没看到电脑,可甚至不用去留意摆在办公桌上的3d头模,也猜得到他是为什么加班。 “很久没做过这么大的手术了,有点不自信啊?” 她说,走到办公桌对面,师霁没看她,只是从鼻子里‘哼’了一声,态度一如既往,冷淡、拒人于千里之外,他对她总是没什么好脸色的。 说起来,他们这几天各自都忙,胡悦始终没正面问过他任小姐的事情,现在有了机会,她却又忽然不想说了,凝视着师霁的侧脸,她没说话也没有走,直到师霁有点不耐烦地问,“你有事?”,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师霁好一会儿,奇怪的是,他们两个人好像都没有觉得她的行为有多失礼。 “你很紧张吧?”她说,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,人和人的对话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情况,说出口的话,不经思考,也没有用意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