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羽照夜摊开了手掌给海琉光看,袖口的掩盖下,厚厚的绷带从手臂裹到手掌中间,她小小声地说:“可是我手受伤了还没好呢,很疼。” 海琉光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,接过橘子,剥开皮,然后掰了一瓣橘肉递到朱羽照夜的嘴边。朱羽照夜张嘴咬住,差一点点就舔到他的手指,可惜他很快就缩回手去,朱羽照夜只能暗暗遗憾地叹气。 暗地里窥探的神族少女们眼睛里要都冒出火来了。墨檀一把夺过海琉光手里的橘子,气鼓鼓地自己吃掉。海琉光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错,也不说话,微笑着又拿了颗橘子剥开。 “你可真宠她啊。”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传来,随着这话语声走过来的是明羲华,众人皆下跪行礼,海琉光只是抬眸看了明羲华一眼。 侍者抬来了另一张软塌,摆放在龙王旁边的位置,明羲华坐下,抬手示意,立即有人奉上了一个玉壶和两个杯盏,明羲华亲自斟了两满杯,递了其中一杯到海琉光的面前。 海琉光恍若未觉,从容不迫地剥完了橘皮,然后把橘子放到朱羽照夜的手中,轻轻拍了拍她的头,柔声道:“自己吃。” 明羲华的手纹丝不动,一直举杯等待,他的脸上也没有气恼的神情,始终是温和平静的,直到海琉光终于接过杯盏。明羲华亦自行举杯,海琉光与他目光相触,两人都淡淡一笑,饮下杯中酒。 墨檀轻轻蹙眉:“储君殿下,你怎么又让琉光饮酒,他最近睡得很不好,不能饮酒。” 明羲华只是微笑:“墨檀,你别把他管得这么紧,稍微喝一点酒,有什么要紧的呢,即使是醉了,也能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,又有什么不好?” 来自杜罗河谷的琼酥酒味道甘醇浓郁,带着清甜的回香,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深处的情思。海琉光自己取过了玉壶,斟满,轻啜,让酒的味道在舌尖辗转,却是无法沉醉。 他向后斜靠在软塌上,遥望远方,琉璃的宫城外,飞鸟掠过天空,海面有大鱼跃起又跌下,鸟和鱼永远没有交集。 香音族的歌姬唱尽了最后一句音,那是缠绵悱恻的爱,余音袅袅消散在海天之间。 一个银发灰眸的男子过来,对明羲华和海琉光见礼:“白诸见过储君殿下、龙王殿下。” 明羲华抬手示意免礼:“巫王是第一次来妙善天都吧,正好赶上了春日祭,感觉如何?” “是。”白诸恭敬地答道,“此次前来参加春日祭典,方才觐见了天帝陛下,得到陛下的嘉勉,白诸深感荣耀。” 他微微一笑,“妙善天都真是繁华,白诸从虚弥山前来,见此蔚然大观,心下很是折服。此时春光正盛,白诸恰好有雕虫小技,欲博取两位殿下一笑,不知可否允我献丑?” 明羲华颔首。 白诸张开了双手,从他的手心生出了无数绿色的光点,宛如萤虫,四散飞开,那绿色,是枝头树叶刚刚萌芽蓬勃的绿,光点越来越多,慢慢地融合在一起,从中凝结出了实体,幻化为鲜嫩的枝叶藤蔓。 九曜宫台中的人们都停止了谈笑,凝神看这一幕。 枝叶慢慢地舒展开,在虚空中生长,大片大片的蔓延过地面、台阶、墙体,爬上了琉璃顶篷,仿佛在这一寸光阴间经历了春至和春盛,枝头生出了花苞,而后,三千繁花、十方盛开。 那是阿曼孔雀昙花,一种原本生长在冰寒高原上的花,如今怒放在春的日光下。花瓣层层叠叠,薄如蝉翼,花萼的边缘卷起优美的弧度,在风中摇曳,粉红的、浅紫的、淡樱的,花瓣的颜色仿佛要流淌下来,花朵的姿态是如此楚楚可怜,似乎下一刻就要在日光下融化。 一城花海,众人皆惊叹。 海琉光身前的案几上生出了一枝昙花,花开了,那应当是最美的一朵,白色的,是月光在夜空中流下的泪。 白诸摘下了那朵花,躬身双手呈到海琉光的面前。 海琉光沉默了片刻,接过昙花。花香若有若无,如月下半遮面的美人。巫族的幻术,可以蒙蔽人的眼和人的心,陷入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世界。 海琉光对着墨檀轻轻一笑,随意地把那朵昙花插在她的发鬓间。 明羲华摘下了他身边的花,在手指间揉碎,摊开手,花的残萼从指缝间飘下,尚未落地,便化作了尘埃。 “巫王的幻术,果然精妙。”明羲华懒洋洋地说,“不过,还是比不上当年的白芷,我曾经见过白芷在无寐海上幻化出西岭高原的山川河流,那景象,四季变换、经年不坠,真是叫人叹为观止。” 墨檀摸了摸鬓上的昙花,幽幽地叹了一口气:“那是我当年刚来无寐海的时候,日夜思念故里,白芷便为我幻出故乡的景色,以慰我思乡之情。” 白诸脸色如常,淡然道:“白芷的幻术无人能出其右,我自愧不如。” 巫族王女白芷擅于幻术与窥梦之术,是继白泽之后巫族天赋最强大的人。 朱羽照夜听得别人提起母亲,心中无限伤痛,却不敢流露,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