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******** 太阳就在头顶,没命似地炙烤天地,似要在方禁宫中燃起一把熊熊烈火。英华殿历来是诵经祈福的佛堂,前头的空地宽广无际。滚烫的是青石铺成的地,挨一下,似能活活烫下人的一层皮。 丹陛上是日晷,两旁陈设丹鹤铜龟,宏宏庞庞。 阿九端然走到空地中央的位置,膝盖一弯跪了下去,背脊挺得笔直,目光平视着前方。月台下,入目的只有长长的石阶,一眼望不到头。她的影子是倾斜的,长长地拉成一条线,纤瘦,而又有几分沧桑与悲凉。 两个看守的太监相视一眼,慢慢悠悠地踱到树荫下站定,其中一个方脸的摸了摸下巴,望着帝姬皱眉道:“哎,太阳这么大,帝姬身娇体弱的,不会出什么事儿吧?” “怕什么?”另一个嗤了声,抚着腰上的绦环牙牌道:“咱哥俩只是奉皇后的旨意办事,再者说,她自个儿摔了白玉观音,怪得了谁?” 那方脸的还是有些惴惴不安。话是这么说,可主子的心思谁摸得准呢?他们奴才的命,在贵主们眼中比烂泥巴还贱,要帝姬真出了什么好歹,皇上良妃怪罪,谁能保证皇后不会把他们俩推出来当替死鬼?因道:“我看哪,咱们还是得看着点儿,罚跪归罚跪,可不能让她真怎么了。主子们心思难测,咱们算个什么!” 那把玩牙牌的也跟着颔首,附和道:“唉,所以说,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投胎那一关,出身好比什么都好,其它什么都是虚的。” 炽烈的太阳当头照,阿九身上的衣裳全都被汗水打湿了,黏糊糊地粘在身上,教人浑身不舒服。然而她却面无表情,平静地承受着一切,像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像,偶尔几滴汗珠子顺着下颔滑落,滴在地上开出花。 天色渐暗,日头的气焰总算消下去。干站了这么久,两个看守的太监都有些熬不住了,此时远处行来一个人影儿,两个奴才半眯起眼去看,近了认出是娉婷,连忙呵腰揖手道:“娉婷姐姐。” 娉婷嗯一声,随意道:“宫里还有一大堆的活等着你们干,跟我回去吧。” “是是,”两人心头一喜,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还在罚跪的帝姬,因试探道:“那欣和帝姬……” “随她跪着吧。”娉婷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话,说完便旋过身,带着两个太监去了。 昼夜交替的时辰,暮色蓝得偏黑,却又并不浓郁,显得稀稀薄薄。不多时便开始落雨,起先还细润,没多久那雨势由小及大,渐渐有倾盆之势。 无遮无掩,雨串子肆无忌惮地砸在身上。阿九只觉得脑子晕得厉害,努力想将眼睁开,然而眼帘上尽是雨水,视线中的一切都像是蒙了纱。 膝盖痛吗?应该是痛的吧,只是她已经麻木了。恍惚间想起在相府时被谢景臣罚跪,和今日的情景竟然出奇地相似。 疲乏同困倦充斥了全身,她皱了皱眉,好累,怎么会这么累,累得她想一睡不醒。 眼前蓦地一黑,她的身子重重地往一旁滑倒下去,隐隐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似乎在她身旁停了下来。 冰凉的指尖触上滚烫的颊,一片虚无中似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。她脑子里是全团浆糊,迷迷糊糊睁眼看,口里无意识地呢喃出一句话:“你终于来了……” 41|4.13家渡 珠幕连绵,英华殿中似乎有人叩响洪钟,空响袅袅,像是超度亡灵,散落在这无边无涯的黑暗中,带着一种冰冷绝望的意境。 冲刷不休的瓢泼大雨,似乎要在一夜之间洗干净这座禁宫的罪与恶。穹窿上头是电闪雷鸣,轰轰隆隆的惊雷大作,间或有一窜火星子扯过去,打亮道白生生的光。 狂风暴雨中有人疾步而来,到了跟前低头看,帝姬躺在地上,孱弱的身形在一望无垠的空地上显得渺小无依,脸色煞白,死气沉沉。 心像被什么狠狠扼住,又像被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,一下一下又密又重,那是阿鼻地狱的酷刑,鞭笞在三魂七魄上,要让人永不超生。 “……”薄唇紧抿着,稍一松开便轻微地发颤,谢景臣弯下腰揽她,将那副娇小的身子半抱进怀里,那样的瘦弱,肩膀硌得人生疼。他的眸子掩得极低,喊一声她的名字,嗓音沙哑得像磨出了血丝儿,“阿九……” 声音太低,她在一片混沌中什么都没听见。太累太疲乏,浑身上下连最后的气力都要没有了,然而不知为什么,冥冥之中似乎有无形的东西在驱使,鬼使神差一般,她用力地掀开了眼皮。 浓重的水雾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