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奚将行囊往她的书案头一搁,自提了茶壶斟茶:“朱沢微三千匹战马没了着落,今早又跟太仆寺动了怒,黄寺卿原还哭天抢地喊冤呢,听闻刑部的苏大人要传审我,整个人一下乐坏了,就盼着你能赏我几顿鞭子,让我屈打成招,特准我收拾行囊,滚来刑部受罚。” 苏晋道:“他有什么好乐的,朱沢微早就怀疑到你头上了,奈何就是没证据,我这里只能帮你将案子压着,但朱沢微防着我,必定会用他的办法查。” “其实他都不用查。”沈奚嘻嘻一笑,“等过两日,十三抢了他的马杀了他的人的消息传来京师,他提着刀第一个要宰的人就是我。我都想好了,反正跑不掉,干脆住来你刑部,人生得意须尽欢嘛,最后这几日你每日抽空陪我小酌两杯,也算上路前尽个兴了。” 苏晋道:“我今日正好帮你收了一张请柬。”她自案头取了顾云简送来的红帖,递给他,“你若是命长,指不定还能吃个好酒。” 然后她看着沈奚,模棱两可地问了句:“你怎么想?” 沈奚看清红帖上的姓名,先是愣了一下,过了一会儿,他若无其事地将请柬收起,笑嘻嘻地道:“我是数着日子见阎王,能苟且一日是一日,你都说这是好酒了,我有什么好想的,该去自然要去。” 一旁的吴寂枝忍不住道:“沈大人这么一下一个阎王一下一个上路的,也忒不吉利了。”又对苏晋道,“苏大人您也不劝劝沈大人,指不定十三殿下就赶回来救咱们了呢?” 苏晋不置可否:“朱沢微手上有个生死簿,头两个名字就是苏时雨和沈青樾,前几日翟迪与我说,朱沢微派去蜀中的探子已快到苏州,我这两日去廷议感觉脑袋已不在脖子上了。” 这回跟以往不同,他二人是切切实实有了可判死罪的把柄落在了朱沢微手上。 沈奚道:“便是这个理,横竖都是一个死,还不如直面生死,万若活下来,只当是白捡来的一条命,岂不快哉?” 他说着,放下手里的茶盏,走去苏晋的书案往那份摊开的卷宗上一扫,愣了愣道:“你怎么还在查皇贵妃的案子?” “不查她的难不成查你的么?”苏晋道,又想了想,把卷宗推到沈奚跟前,点了点上头“淇妃”二字,说,“你看这个。” 沈奚眉头微蹙:“怎么又有她?” 卷宗上写着重华宫侍婢的证词,皇贵妃暴毙当日,淇妃是与她见过一面的。 苏晋道:“我也在疑心这个,去年璃美人在宫前殿惨死,淇妃在场;年初东宫‘凝焦案’,淇妃也在场;这回皇贵妃暴毙,死前又与淇妃见过。若说一回两回是巧合,好歹事不过三。” 沈奚看向吴寂枝:“皇贵妃暴毙后,你们没传淇妃宫里的人来审?” “没有。”吴寂枝道,“皇贵妃是正午时分吃了佘医正熬得药汤中毒暴毙,淇妃是早上去看得她,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。后来查案,佘医正下毒的药碗还在,重华宫的侍婢也是看着皇贵妃吃了药人就不行了的,是以就怀疑不到淇妃头上了。” 他说着,犹疑了一下:“不过,苏大人,沈大人,依下官这么多年查案的经验,这宫中朝中的案子,没有哪一桩是这么明明白白敞开摆出来的,皇贵妃的案子结得这么顺利,反倒叫下官觉得其中有假。” 苏晋与沈奚听得这一“假”字,同时一愣。 沈奚看向苏晋:“你怎么想?” 苏晋的目光直直锁在卷宗上的“淇妃”二字:“我在想,小殿下的奶娘临终前的那一句话……” 去年宫前殿的案子后,朱麟的奶娘在宗人府自尽前,断断续续地留下过一句十分古怪的遗言—— 什么都是假的,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,虽死,也不能赎罪。 沈奚思索着道:“得想个办法去审一审这个淇妃。” “要审也要等七月以后了。”吴寂枝道,“今年开年不顺,朝里朝外出了这么多事,淇妃到底身怀龙种,七月就要临盆,若能生下小殿下为宫里冲冲喜,是再好不过,宫中的人都信这个,眼下已成了一等一的大事。”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