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很喜欢她,不是男女之情,他羡慕,甚至倾慕这样的人,聪慧敏锐,坚韧自持,像另一个柳昀。 阿留将书房的门推开:“苏先生,用膳了。” 他从前称她“苏公子”,自从知道她不是公子,便尊称一句“先生”。 苏晋将手里的书卷放下,看着阿留将膳食一碟一碟从食盒里取出来,有许多样,每样分量都不多,但十分精巧。 “外头怎么样了?” 她每日都要这么问上一句。 阿留布菜的动作一顿,柳朝明吩咐过,不许与苏时雨言及朝中事。 但他又不是要说朝中事。 “一切都好,屋里烧着银炭,苏先生或许没觉察,小雪节后,日子一日冷似一日,今早阿留进宫为大人送衣物,还听宫门的侍卫抱怨,说往年这个时候早该落雪了,雪不落,却这么冷,连冻疮生得都比往年早。” 他又提了一回“小雪节”。 昨日问他,他说小雪节后,大人就没回过府,但天冷气寒,要为他送些衣物。 前日问他,他说小雪节后,为府上送蔬食的菜贩子要每日晚来半个时辰。 小雪不过一个节气,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么? 苏晋拾箸,笑了一下,说了句:“小雪节后,安然便没来看过我了,他很忙么?” 阿留听了这话,脸色一白,没有作声。 果然。 小雪当日一定出了大事。 苏晋衔菜入口,一边嚼一边在心里数日子。 今日是十月十三,她已被软禁月余。九月初二当日,她是在见过齐帛远之后回府的,虽没与任何人说明回府因由,但齐帛远除了见她,还见了柳昀,她与柳昀势如水火,她的人没理由不怀疑柳昀。 既然怀疑,为何无人上门来寻? 有两个原因,其一,不敢,其二,不能。她与沈奚不在宫中,柳昀只手遮天,是以不敢;她被幽禁,朱南羡沈青樾均不在京师,这是柳昀最好的时机,势必会对她手下一党一网打尽,是以不能。 阿留每提到“小雪节”目里便有胆寒之色,说明小雪节当日,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人心惊之事。 因此柳昀极可能就是在这一日动的手。 他会怎么动手呢? 苏晋慢慢停了箸,闭目深思。 一定会利用一桩案子,究竟是哪一桩且不深思,最行之有效的手法,是将她的“失踪”定义为畏罪出逃,再杀一名她手下最为得力,官职最高的大员以儆百官,然后将其余牵扯的深的以相关罪名流放,遣散,一定程度上瓦解她的势力。 而柳昀,究竟会拿她手下哪名大员开刀呢? 苏晋又睁开眼,看着这一桌琳琅的菜色,拿筷箸指着一份道:“宫里有个大臣,叫何苋,是兵部侍郎,生辰刚好在小雪过后,平生最爱吃茭白,今年恰逢他四十寿诞,也不知吃上没有。” 守在桌旁的阿留正以手支颐,听了这话,手肘一滑,下颌险些磕在桌上。 苏晋的目光黯淡下来。 何苋死了。 可她转而又想,他死了也好,堂堂三品侍郎被处斩,下头的人便不敢再妄动,这“一”杀了,余下的“百”好歹能保住性命。 这个念头一出,苏晋没由来一阵心惊——自己什么时候亦能如此铁心肠地拿人命弈棋了?还是自己人的性命。 她搁下筷箸,取过布巾揩了揩嘴角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