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还在缓缓前行,九郎在车中道:“什么?” “你叫容宁?”双澄眼看自己要追赶不上,急得攀着车窗,“我们认识吗?不然你为什么会这样放了我?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……” 九郎沉默不语,近旁侍卫策马上前,抓着双澄的肩膀就要将她拽走。她发狠死拽着车窗,左腿一阵钻心疼痛,想必是伤口迸裂出了血。此时忽听一声轻响,车窗再度打开,披着玄黑貂绒的九郎就在里面。 双澄心头恍惚,但双肩已被侍卫紧紧擒住。马车的行速略微减缓,九郎望着她,从座椅下取出一根乌木拐杖,递出了窗口。 她愕然,没有去接。 “给你,近日用得着。”他坐在车窗内,不含情感似的望了她一眼,见她仍不接,便将拐杖硬是一推,投入她怀中。不待双澄说话,他便已转回脸去,吩咐车夫全力行进。 侍卫们纵马紧随,不再管顾双澄。 她握着那冰凉乌木,看马车在夕阳下渐渐驶远,不禁遥遥问道:“那我以后怎么还给你?” “不必还。”他在车内答道。 “可等我腿伤愈合,就不需要了……”双澄还是不死心,吃力地奔了几步,喊道,“要是我去汴梁,怎样才能找到你?” 雪后黄昏尤为清寒,风卷着帘子飘飞不止,九郎本已想将窗子关紧。可回首之际,恰望到了积雪长街间那个孤单身影。他怔了怔,不由抬手推窗:“宣德门内第九家,朱红金钉门,黛绿琉璃瓦。” ****** 这一列车马出了邢州后日夜兼程,穿风履雪,一路南下,过大名府、相州、朝歌等城池,终在岁末之际进入了皇都汴梁。 那日久阴乍晴,湛蓝天幕间云如丝缕,金晖似箭,耀出万般光华。汴梁四十八里外城之上积雪犹存,远远望去如白梅团簇。护龙河畔寒意透骨,可赭红城门间贩夫走卒依旧往来不绝,虽是严冬季节,却丝毫不见萧条之意。 守城士卒见了这队人马本待上前盘查,可一望到元昌的白玉腰牌便急忙叩拜。马队未加停留,迅疾穿过汴梁城北封丘门,过青晖桥,沿城里牙道径直前行。进入里城后道边各植榆柳成荫,每二百步便有防城库森然伫立。与外城的喧闹繁华不同,此地因临近皇城大内,中间大道两侧建有朱红围栏,并不准平民接近。故此纵然冬日阳光晕洒道路,车马行处仍是寂静一片。 空中金乌灼灼,远处皇城巍峨,朱红城楼隔断俗世尘嚣,碧绿琉瓦辉映万千气象。车马趋至大内北门,禁卫见了元昌便单膝下跪行礼,虽如此,出入查核不可轻疏。三查三验之后,伴随着沉重的响声,皇城最北的供宸门缓缓开启。 肃穆如山川的皇城大内,直至此时才徐徐展现于眼前。 九郎垂着眼帘坐在车内,阳光钻过帘子,斜斜洒在他肩头,如水珠般荡漾不已。 漫长的行进中周围听不到任何杂音,伴着他的只有仿佛永无休止的车轮声。之前经过外城时来自民间的喧哗笑语早已消散,来去匆匆,如同虚无梦境。 过了许久,马车慢慢停下,外面传来禁卫声音。依着印象,应该是已经来到了临华门。再往里去,便是后苑了。 果不多时,有内侍高班率两列黄门匆匆赶来,在马车两侧跪拜相迎。九郎隔窗望了望,道:“冯勉怎不前来?” 高班恭敬道:“太后思念九哥,方才将冯高品叫去问话了。”两人问答之间,已有两名黄门轻轻打开马车车门,高班躬身撩起遮风帘子,轻声道,“殿下小心。” 九郎自座位之侧取来一支玄黑木杖,一手撑着,一手扶住车壁,慢慢下了车。高班小心翼翼地上前搀扶,询问是否需要休息片刻。九郎却摇头道:“不必,送我去宝慈宫。” 临华门到宝慈宫相距甚远,九郎换坐了华顶乘舆,其间又穿过迎阳门,并途经坤宁殿等重重宫阙。待等抵达宝慈宫门前,虽则寒气仍未散去,但漫天阳光拂照下来,映得宝慈宫如沐金辉,愈加庄严。 九郎下了乘舆,在内侍迎候下入了宫门。宝慈宫内极为肃静,即便是宫人行礼,亦是敛容低声。他早已习惯这种气氛,沿着玉阶拾级而上,在太后寝宫前静默候传。 片刻之后,就有内侍前来宣召,这才可低首而入,行动时亦需万分谨慎,不得有所惊动。他行走时需有借助,杖子轻叩在清水似的方砖地上,在原本悄寂的寝宫内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