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冲直撞,把上好的地板碾出一道道的痕,把黄铜色的旋转扶梯刮得面目模糊,还撞翻过餐桌上的骨瓷,浴室里的玻璃门,……。 过去,彭光辉很不喜欢这刺耳呼啸的声音,因为是故意为之的顶撞。声音的主人无法管教、不受约束,在她面前,他没有一点为人父亲应该得到的尊重。 自从发现他和金莲的婚外情之后,她就不再叫他爸爸。她也不像别的女儿一样有危机感,乖巧懂事的在爸爸面前挣个表现分,把他拽回自个妈妈身边去。 她总是跑去淞湖的别墅。明面上她已笑嘻嘻地和金莲陈洁和平共处。但是彭光辉能感觉到,只要他一转过身,冰冷的、审判的目光就会落在他的背上。 一个十来岁小女孩的眼光,也让他如坐针毡。 她虽然也是他生的,长得也像他,但是骨子里,她更像她的妈妈,不,她的外公。那种看不起是与生俱来的,是流淌在血液里的。 他总是拿钱打发她走。 知道她脾气大,最初两天联络不到,他也不担心,失踪一个星期后他才心慌,回家后又发现陈洁跑去了美国,才质问金莲,是不是陈洁把嘉卉推下了海,还撒谎骗他。 他跑去小楼,拿出那么多的光碟和照片,才想起他曾多么喜欢这个女儿。 他曾视她为珍宝,无比喜欢她的小任性和不拘束。每当外母和妻子要惩罚她的顽皮胡闹时,会及时把她抱出小楼,去小孩子都喜欢的游乐场里玩弹珠挖沙子,在街边的小吃店里喝碗糖水吃个蛋糕。总要等到天黑,估摸着小楼里的两位太太气消了,他们才会往回走。 大手牵着小手,一步一步地走。 那是个仲夏的夜,明月挂在天上,照亮黝黑的村路。风将白日的烦躁之气吹走,蝉鸣也暂时歇了。五岁还是六岁的女儿问:“爸爸,你明天还加班吗?” 他低头看她希冀的小眼神,知道妻子和外母平时管教太严,很少能有这样疯玩的时候。所以不忍心拒绝她:“不加班啊。” “那你再带我去那个游乐场玩,阿婆平时都不带我去,说那里太脏太乱。” “好啊。” 得到肯定答复,那个把一头黑发玩得和鸡窝似的小女孩挺起肚皮,撑着腰,仰着头看他:“爸爸你看,我吃太多蛋糕了,肚子都和二叔一样大了。” 只是后来,他慢慢地记不清那张仰面看他的天真可爱的笑脸。他终于活到了人生最辉煌腾达的阶段。鲜花与掌声从四面八方而来,鼓励与恭维对他而言已是一样的词汇。 只有小楼里的两个女人,对翻了数十倍的财富,面目依然平静。哪怕他喜冲冲地买了高尔夫球场的别墅,让她们搬出小楼,和名流富贾做邻居,她们都毫无反应。 妻子不仅视这些成就为理所应当,还总以一种出自名门的姿态,来戳破他小人得志的虚妄。不止她,连一向和蔼的外母也开始说他本事丁点,脾气不小。 对啊,她们的坐标轴,从来都不是普通人,彭光辉自嘲地笑。他这一生快要落幕,还与外父郭义谦隔着高山大海的距离。如果知道到死都是这样的命运,他对财富和事业,应该会看得心平气和一点。 外间的声音,先是撞上金属发出的厚重“当当”声。彭光辉知道那是人踩着滑板上了栏杆。然后滑板飞速在栏杆上滑下,是一种和着风的高分贝金属摩擦声。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,骤然消失,是滑板跃到空中。“砰砰”是滑板掉落在地上。 他等着第二次滑过栏杆的声音。没有,外间归于沉寂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文一开始写,我就有个目标,我能看见的不仅仅是男女主角,而是所有人。 ☆、108 人在情感中,恒只见对方而忘了自己;反之,人在欲望中,却只知为我而顾不到对方。 ——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 彭光辉闭上眼,一切都太晚了。妻子、外母和女儿先后离开后,他回到淞湖庄园,坐在那盏重新购置的法式吊灯下发呆时,经常觉得胸闷、难以呼吸。 当小楼里还有欢声笑语时,他总想逃离。那里的三位女性,都有一张过分洁白干净的脸庞,天光明媚下,他也会为自己的贪婪和懦弱感到羞愧。自然是淞湖庄园,用自己的钱买的房子,能呆得更自在。 可小楼拒绝他再踏入后,他又陡然意识到他的青春他的热忱,也随之葬在了那里。从此以后,留在这个世间的,都是他丑恶的面目。 这口气还未叹完,滑板声又来了。短暂尖锐的“嗡嗡”声,一次急过一次。彭光辉听着,觉得胸口发闷,气短,伸手去拉氧气导管,放置在鼻孔下。 这是远离市区的鹿原山,窗外那些栏杆是残障设施。什么人非要跑到这深山里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