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那么丁点的不好过。 “我想了很久,想到今天才明白,你们一个不敢在她们面前出现,一个不肯用心找我的原因。因为你们是懦夫,有权有势、高高在上的懦夫。因为你们不会受到惩罚,自然也不会诚恳面对犯下的错。” “你知道我恨你,恨你背叛我妈,恨你瞒着陈洁的事。你担心我带着旧日的阴影,在你的新家庭里掀起波涛,所以你轻易相信她们的话,让她们牵着你的鼻子走。” “而你明明清楚你带给阿婆的伤害,你不敢面对,你知道挽不回,索性就不做任何努力。你以为补偿在我身上,就能弥补曾经的绝情与冷酷吗?” 司芃把这些话拆成一个一个的字,当武器掷过去。她只有这个武器,因为他们不是仇人,是至亲。也只有在这栋小楼,在这棵玉兰树下,才能成为战场。她想收复爱的失地,为她的阿婆和妈妈。 大家都不说话。风呼呼刮来,树梢间的叶子“沙沙”晃动。 郭义谦脸色沉郁,手撑着轮椅两侧的扶手,发力想站起来。大家都在疑惑他想做什么时,跟随多年的徐瑞德第一个明白过来,快走两步,想捡起地上的骨灰盒。司芃腿往前一伸,挡住骨灰盒前。 徐瑞德弯腰在那里,进退两难。郭义谦摆摆手:“一边去吧。” 医生和护士过来扶一把,终于把郭义谦这把老骨头撑起来。卢奶奶把自己的拐杖递过去:“老爷,小心点。”大家都看出来了,从不落人下风的郭义谦是真的老了,今晚得败在这个不肖子孙手上。 要是正常人,这两米的距离不过三四步,郭义谦颤悠悠地走了十一步。他走到司芃跟前,祖孙之间不过二十厘米的距离。他有一米七八,人虽老了,背却一点不驼,看司芃时视线微微向下:“让开。” 话虽简短,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。司芃仰着一张泪脸,要和他对视。 挨得最近的凌彦齐,突然伸手将司芃往后一拉。司芃根本没提防他这个扯后腿的,被他拽得往后一蹲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 她朝他狠狠瞪眼。“好啦。”凌彦齐拉她起来,凑耳边低声说,“你外公年纪那么大,别在这里摔个中风回去。我在你那些舅舅姨妈面前打了保票的,原样来的,还得原样送回去。” 司芃甩开他手,站一边默不作声看着郭义谦。 郭义谦扶着玉兰树的树身,缓缓蹲下去,他的右手颤抖着,先伸向黑色的骨灰盒。木质雕花的骨灰盒笨重,他把司玉秀的收入怀中,郭兰因的便够不着了,他得起身挪个位置,再蹲下去。彭光辉走上前来,把棕色的骨灰盒拿在手上。 郭义谦一愣,见是他,手抬起来:“还给我。” ☆、131 黑夜里的你,拥有看不见的世界,和清晰的自己。 ——博尔赫斯诗选 余晖只残留在天际线,车子驶在高速公路上,银灰色的云一团团逼近,又一团团远去。待到晚霞彻底不见,云便成了浓重的灰黑色,悄然覆盖了大地。 陈雨菲放学后跑来小楼找司芃,两人在院子里逗着小花玩。徐瑞德从客厅里走出来:“小姐,老爷马上就到了。” 司芃头皮发麻,慢悠悠站起来:“他过来做什么?”她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,用冷水一遍一遍地洗手。客厅吊趟门拉开,卢奶奶和彭光辉同时出来。 卢奶奶面带喜色:“阿德,快到了吧。你要早点说啊,我好去买菜,烧几个老爷爱吃的……。” “老爷说,你年纪也大了,不麻烦你啦。” 再慢腾腾把手上的水擦干,司芃随他们站在院门口等待。彭光辉看她站在最左边,半边身子都被院墙遮住,想把她扯过去,司芃摆手:“站这儿可以了。” “站中间去。你不站中间,我站中间,你以为你外公是为我回来的?” 彭光辉说这话时,口吻漫不经心。 在幽闭的一年岁月里,他已反反复复提前设想编排他和妻女的结局。说实在能找到司芃,已是上天的恩赐。瞧见她长大了,成熟了,得到好的爱情,人生有归处,他已知足。 暮色中,一辆黑色加长轿车驶入永宁街,停靠在院外。车门开了,几个年轻人先下来,当中就有凌彦齐。司芃看见他,心想这狗腿长的,什么时候跑去接郭义谦了? 后车门打开,车内的自动升降装置,将坐在轮椅上的郭义谦缓缓移出车外。许瑞德跑下台阶,等轮椅上的固定装置锁去掉,他推着郭义谦往小楼走。 郭义谦抬头望小楼。它无言冷清地矗立着那儿,身后左右是已沦为黑暗背景的废墟。苍凉的夜色里,那个年轻女孩的眼睛,直勾勾盯着他。 刹那间,他仿佛看见司玉秀,多少个夜晚站在这院落里,孤独地与这小楼融为一体。要来到这楼下,与“物是人非”四个字贴身肉搏,他才愿意放弃顽固的武装,承认这是让他魂牵梦绕三十载的地方。 来得太晚了,太晚了。 他回忆起五十七年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