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事情,元亨不想深想。 实际上,玉宝音也没有给他深想的时间,不过傍晚,就纵马赶回,在大堂里用过了晚饭,便回了客房。 接下来的几天,她有时整日不出房门,有时一出去就是一整日的光景,可每当夕阳落下,她总会骑着马赶回客栈。就像……怕等她的人着急,也怕自己担心。 没有反常,才是最大的反常。 元亨何尝不知呢! 十八日之后,他递给大中一封信。 信是写给突厥塔利可汗的阏氏,也是元亨的姑姑,想当年大周送往突厥和亲的公主,本是嫁给了塔利的父汗,后来又做了塔利的阏氏。 在荒芜的地方,扎根生息。 信是一封空信,可是他的姑姑会明白他的意思。 两封空信,前一个“毁”字,后也是一个“悔”字,全是因为一个人而已。 男儿生来多是为了追逐名利,而他生来却从不需要这些东西。 所谓站的高,跌的重。 萧弥坚带给他的打击,足以让他丧失所有的理智。 他的人鼓动了吐浑太子孤鸿的野心,他的姑姑则无需做的太多,突厥人本身就是喂不饱的狼,只需适时地点明时机。 可是萧弥坚还能活多久呢?会不会等不到他复仇,萧弥坚就归了西?他要为了他的恨意,或者说他的不甘心,陪上许许多多的的人命,还要让她伤心? 这么多日以来,他日日夜夜都在想这样的事情。 有朝一日,率领着大军厮杀回去,固然快意,可那真的就是他想要的? 做人就和养病一样,修的是心。 身累不要紧,睡一夜就会醒。若是心累,那该是怎样的结局? 玉宝音的那句“我累了”,撕痛了他的心。他想来想去,想的最多的是想和她依偎一起,骑着马或是迎着风,不管去向哪里。 元亨走出地下藏身所,出了柴房的这一天,被许久不见的太阳晃花了眼。 这一天,也是远在长安的萧弥坚人生旅程的最后一天。 萧弥坚虽老,却不算高寿,且走的毫无征兆。昨夜还食了两碗粥,一盅延年益寿的药酒,第二日四更,太监叫他起床上朝,这才发现他的身躯已经完全冰凉。 按理说他走的平静,走的不痛苦,是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分,可实际上,他究竟甘不甘心,谁又能真正的知晓。 人这一世想做的事情太多,譬如,萧弥坚还没瞧见萧般若娶妻生子,还不知元亨到底死了没有,更想着要灭了大齐、灭了南朝好一统江山。本就是已知天命的年纪,甚至还想着自己可不可以再活个几十年,哪怕是三五年呢……可还是就这么去了。 萧弥坚有功还是有过,当由后世人评论。 那些评论是不是带着个人的喜好? 实际上,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 总之一句,死了的已经死了,活着的还得活着。 还要活得漂亮,活得心舒畅。 * 梁生只不过陪着玉宝音出门转了一圈,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,哦不,是几个人。 最重要的,至始至终都是那一个。 梁生就是再笨,也瞧出来了客栈掌柜那谦卑恭敬的姿态,他是谁的人,答案不言而喻了。 梁生心想,怪不得小公主哪里都不去了,就呆在这里。只是他想不明白,小公主是怎么知道元亨就在这里的?还有,她怎么会如此的平静呢? 说好的挖坑埋人,没有。 和常人那样的痛哭流涕,没有。 好歹装作惊讶一下,也没有。 梁生还没看明白屋子里即将发生什么事情,就被大中和李奇一左一右架了出去。 梁生出了门,才敢低声道:“你们做什么?” 大中嘿嘿一笑道:“咱们就是个跟班儿,哪怕里头这会儿打起来,也不是咱们跟班儿应该掺合的事情。” “里头……真会打起来?” “哎哟,你们家公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 梁生愣了一下,纠正道:“以我们小公主的脾气,里头绝对不会打起来。也不知皇……不,未来的驸马身手怎么样,怕他没有还手之力啊!” 那厢,李奇的脸已经歪掉了。 三个人耳朵贴门,听着里头的动静。 可里头……怎么没有一点儿声音? 这墙有多隔音,只有造房子的人知道。 李奇反应了过来,小声道:“别听了,只要里头的不摔东西、不打架,外头什么都听不到。” 人总得长大不是,里头的两只,理亏的那只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,还有一只压根儿就没想打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