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辈子就生下这么个心肝宝贝,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,不晓得被老太太教训过多少回,怪自己把儿子宠惯得不像样。如今终于欣慰地看到他懂事成才,恨不得立刻便在老太太面前扬眉吐气,却忘了自个儿子给祖母一粒米也不曾孝顺过。 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。老大家的甚少出门,回回出门必然给她捎带小吃小玩,老二家的这一趟出去,回来却是连个请安也不见。 “啧,一盒点心看把你哄得转不着北。自家的生意不学着他爹做,倒反去帮着岳丈家的白干,那不晓得的,倒还以为他是折上门的女婿。”老太太一杆银烟斗吧嗒吧嗒,吐出来一道白雾滚滚。 叶氏听不进这话,张家的生意多少有点猫腻她是知道的,但这又怎么了?那些猫猫腻腻的,旁人想做还做不来,既然亲家愿意携儿子入门,干嘛不答应。 却不想叫老太太看穿,只挑着杏仁眼儿道:“母亲这说的什么话呀,锦熙是我们梅家大红花轿抬进门来的正经媳妇,孝廷怎么成上门女婿了?何况亲家老爷就那么一个闺女,如今帮着他,将来那些产业还不都是我们孝廷得。是不啦,蒋妈妈?” “是呢,二太太。”蒋妈妈是叶氏娘家带过来的,自然言听计从。 老太太偏心大孙子,只怕那张家大老爷哪天翻了船,把自己家底都连累,想想到底还是不放心,便转而问秀荷道:“你今番北上堇州府,路上可有遇到我们孝廷嚜,可知他随他岳丈做的是什么生意?” 看来老太太还不晓得梅孝廷背地里的那些勾当,莫说叶氏这样包庇,便是不包庇,秀荷也懒得去挑穿,当下只淡淡应道:“三郎忽然出了那样的事儿,秀荷一个人都应付来不及,哪里还有心思去打听别人。叫老太太失望了,确然不晓得呢。” 因见时辰不早,便推说绣庄里落下的活儿多,要告辞了。 老太太挥挥手,叫她回去好好干,来年涨工钱不亏待她。 叶氏看着秀荷一娓褶子裙儿摇摇远去,不由叹道:“听说姑奶奶那百来缸酸酒全叫她男人卖干净了,你看她,吭也不吭一声,没事儿一般。这丫头自跟了庚家那匹小狼崽后,连心思都知道藏了。不像从前姑娘时候,心里想的什么,全部都写在脸上。” 老大已经很久没有来消息了,听人说南洋那边最近乱得很,好像是有什么旧朝的‘日月会’流窜闹事,朝廷都派了官差过去平乱。 老太太愁眉不展,冷冷地睨了叶氏一眼,闭起眼睛:“要再学不会,白白给你算计啊。” 那话意味深长,叶氏听了不高兴,自己夫妻两个操持着一大家子,凭白落了个不讨好、爱算计;倒是大伯他们三口子,活儿不多出,好处全是他们得。 抿了抿嘴,也站起来告辞出去。 ——*——*—— 后院里鸟鸣啾啾,空气中缱带着潮湿的花草清香。一道矮门穿过去,走过一条窄而长的小巷道,就可以抄近路到得花厝里更深处的梅家绣庄。 “轱辘轱辘——”木轮子擦过青石板路的声音,似梦魇一般打破阴天的靡靡白雾。 秀荷揩着帕子在高墙下走路,忽而一抬眸,竟看到对面那头幽幽行来一道青裳白领的熟悉身影。 那人是谁?他依旧这样清瘦,着一袭墨青印云纹修身长袍,素长手指抚着膝面,风轻云淡端坐于轮椅之中。那苍白的雅容在雾气里迷蒙,看不清他是哀是怒,冷悄悄被身后的仆随推着往这边过来。 ……去了这样久,腿并没有治好嚒? 秀荷默了一默。 “嗤嗤,爷,她果然把你认错了。”那仆随却忽而弯腰,发出的是荣贵嬉皮的声音。 紧接着便是一道阴幽幽的浅谑:“哦呀~~那一场拜过天地的夫妻缘分,到底还是叫她记下了他……阿奕若是晓得,不知是个什么心情。” 距离近了,那轮椅上的雅俊之颜便渐渐看得清明。是二少爷梅孝廷,他竟换了长袍,学着他哥哥的打扮,像一个半瘫之人端坐在轮椅之上,微眯着凤眸好不陶醉。 却挡在路中央,好整以暇地把她的去路隔断。 “梅孝廷,好好的你又坐这上面装什么鬼?”秀荷过不去,睇着梅孝廷膝上覆盖的薄毯,愠恼地蹙起眉头。 那薄毯也是他哥哥护膝防寒用的,他真是个疯子,以为扮个瘫子很好玩么?她不想与他胡搅蛮缠。 “自然是在学阿奕了,我还能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