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靖见她懂事又坚持,没有强求,同皇后去参加和亲王那盛大的婚礼,直至夜深,仪仗方归。 皇帝白日里不在,她下午补了两本书的注解,无事也就回西所了。 时辰近亥时,她本都要歇息了,于喜又来传她。 齐瞻月有些诧异。 “可是皇上那边有吩咐?” 于喜神色焦躁。 “也不是,齐姑娘先随我去吧。” 齐瞻月略微收拾,便赶紧同于喜朝养元殿去。 皇后请的吴家班唱得不错,嫔妃们都爱看,这要至年下了,依然未遣,反表演打赏更多。 观戏台虽在皇城东南角,可戏子们住的梨府却紧临西所的北向。 戏子白日唱戏,夜晚吊嗓子,因都是名角,倒不觉得聒噪。 连秋棉有次都讲:“瞻月姐姐,咱们福气好,这贵人们听的曲,我们这夜来也能得一乐。” 齐瞻月方与于喜踏出府门,就听隐约有人在唱。 “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……” 婉转多情,声声入耳,是牡丹亭的《游园》初篇,因寒冬夜晚,听来多了一重幽怨之感。 齐瞻月倒是爱听这戏,可是今日有急事傍身一时也欣赏不及,她边快步走着,边询问。 “莫不是有什么大事?” 她问得委婉,于喜眉头扭得更甚,忙摆手,让她不要瞎想。 “不是不是,只是……” 于喜放低了声音凑近才言。 “主子爷心情不好,醉酒了,齐姑娘快去劝劝吧。” 醉酒?这下连齐瞻月也将眉头锁蹙了起来。 “皇上一贯是不贪杯的,可是今日和亲王大喜才这般?” “不是……皇上不是在席上醉的,是回了养元殿后的事了。” 竟是独酌而醉?那看来真是发生什么了,她不再多问,一路思索已到了养元殿正殿门口。 正要进去,于喜又提醒到。 “主子爷喝了酒,又不让人侍奉,齐姑娘你当心伺候些,可劝劝主子别再喝了,我先去备碗醒酒汤。” 齐瞻月应了声哎,低位的站岗宫女帮她掀起云凤绵门帘,已入了温暖的内室。 她畏寒,连兔毛围脖也不用摘,刚入西偏殿,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。 龙涎香袅紫铜炉,凤髓茶温白玉壶,羊羔酒泛金盘露。 是羊羔酒。 她抬眼望去,赵靖倒是没继续喝了,只盘腿坐于软塌,上身以手撑额,斜靠在梅花方几上,双目紧闭。 齐瞻月拿不准他是在休憩还是睡了,碾轻了脚步,至长榻前,想要为他收去了那酒盏。 也不知这是第几壶了,光是气味就知他醉得不轻。 可刚到跟前,齐瞻月却看到那方几上,搁着一本书。 《南山集》。 齐瞻月的瞳孔有瞬间放大,她识得这本书,讲前朝人文历史,齐家也曾收过一本。 只不过这书在先帝显庆二十五年,因“文僭案”,被列为了禁书,齐家怕犯忌讳,也就偷摸烧了。 这书的作者,名陆戴。 而陆戴正是那崇德寺庶人陆氏的长兄。 是…… 是赵靖真正血缘上的舅舅。 赵靖当年,生母母家被贬,正是因为被人参奏告发了这本《南山集》,说是蓄意编纂前朝当朝历史,动摇江山之本,陆家才被发落,赵靖生母也因此成了罪人,彼时,他方七岁。 也正因如此,他才曾被先帝辱骂是罪奴之子。 而这本书,是他今日去和亲王府上,一在内侍省当差的太监,同时是老九的家生奴才偷摸交由领侍卫内大臣孙信手的。 孙信忠于皇权,心领神会,自然将这书奉于皇帝处理。 禁书只禁百姓臣工,赵靖未必不能看,可这书不同,是涉及了他生母一家惨案。 道理上,为着江山稳固,前朝后宫的安稳,陆家他是绝对不该再沾染了,第一时间,他就该把这书烧了。 否则,不但太后有所怨言,前朝文臣更是要奏,让他不要枉顾先帝旨意,因亲袒护罪族,他现在,只能有一个母亲,那便是太后。 赵靖尝试回想七岁时,陆氏的容貌,却已然模糊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