泪水不自觉模糊了双眼,叫她瞧不清眼前的景象。 云楚。 这个在她眼里,一直都很陌生的名字好像忽然熟悉了起来。 日光之下,少女温软的笑仿佛犹在眼前,她挽着她的手,明亮又清澈的眼睛里,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 然后轻轻告诉她:“我娘说,丛木成楚,要我永远青春烂漫,又要我清晰坚定,穿云而上。” 正如十几年前,巨大的梧桐树下,幼小的女孩伏在她的膝头,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手,嗓音稚嫩,:“阿娘阿娘,为什么我叫云楚呀。” 一个女人在幼女小小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楚字,然后语调和缓的告诉她: “因为娘亲希望囡囡像成林的参天之树,坚韧笔直,穿云而上呀我的楚楚。” 此去经年,被岁月层层阻隔,这道声音仍旧穿过无数云卷云舒的荒唐日子,抵达她的耳畔。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。 那层看不清的迷雾,在十几年后的这一天,第一次被强行拨开。 她低下头去,看向伏在自己膝上幼童稚嫩可爱的脸。 这同时也是她第一次,看清女儿的脸。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,垂在腰际,头顶有两缕呆毛,扎两个小辫子,奶白的小脸,一双圆圆的眼睛,红润的小嘴,是个漂亮又精致的小奶娃娃。 她很黏人,会窝在她的怀里用肉嘟嘟的小脸蹭她,然后眼泪汪汪的说:“楚楚要阿娘亲亲才不生气喔。” 可是以往种种,皆随十几年岁月奔流而彻底湮灭。 曾经黏人又爱撒娇的小孩已经亭亭玉立,她再不会用自己柔软的双手像拥抱全世界一样去拥住她,然后毫无保留的爱她,爱她这个残忍狠绝的娘亲。 这些年里,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在一间富贵屋,毫无用处的去念叨她的女儿,一日复一日的自我欺骗,收养一个与云楚毫不相关的女孩,把原本要给云楚的爱尽数砸在明珠身上。 她给她取名叫明珠,意为掌上明珠。 她让她穿最好的衣裳,带最华丽的首饰,给她无上尊荣,叫她骄纵,叫她高高在上,在烂漫青春里可以从不低头,可以永不自卑,让她轻易就可以对旁人投去鄙夷不屑的目光。 她让明珠在爱,荣华,矜贵,与骄傲中长大。 然后,在她亲生女儿历经千险小心翼翼走入京城,走向她的面前时,让这个她精心养大的替身对她的女儿鄙夷的说一句: “一个低贱的农家女,根本不配进我们家的家门。” 这就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所作所为。 明誉捏紧拳头,深呼出一口气。 话已至此,事实几乎摆在眼前。 不言其他,只要云秋月所说那副画像仍旧在湫山,那这就是阮枝曾去过湫山的最有力的证据。 至此,云秋月根本没必要骗他们。 阮枝再没说过一句话。 她呼吸急促,胸口闷的几乎喘不上气,无数在梦境中出现的模糊画面一起涌上,一股腥甜涌入口腔,鲜血浸湿了整片衣襟。 在无数质问里,她终于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 所有的混乱不堪,终于在耳边停歇。 * 明珠不知前因后果,可这寥寥几句,就足以让她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结论。 实话说,直到此刻,她仍旧是不信的。 在她眼里,阮枝脑子不好,会出现幻觉,会有虚假的记忆,这么多年的寻找,不过是明家人在哄着她罢了。 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些是真的,她明珠,就是明家唯一的女儿,是这个百年世家唯一的掌上明珠。 可是她害怕明誉和明淮相信,害怕阮枝再次接回一个女孩,来抢她的东西。 明誉先明珠一步搂住了阮枝,然后横抱起了这个被磋磨数年的瘦弱女人。 怔愣的明珠忽而握住了明誉的手臂,她心中恐慌,唇角颤抖,听见这里问:“哥哥……什么意思啊?” “哥哥,那个人是谁啊?娘亲为什么要记得云楚?她在说什么,你们为什么要相信她。” 明誉抿着唇,并不作答。 明珠睁大双眼,眼泪似乎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,她颤声道:“哥哥……,什么意思啊。” 明誉轻声道:“放手。” 明珠摇了摇头,哽咽道:“我不放!你是我哥哥不是吗,你告诉我怎么了好吗?” “她在说什么,我怎么听不懂啊哥哥。” ““这些年里骗吃骗喝的人那么多,哥哥你怎么还上当?” 明誉再次道:“放手,明珠。”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