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肃羽关上殿门,来到女儿身边,弯腰将她扶起,看到她泪眼婆娑仰着小脸,望向他的目光内疚自责。 “爹爹,女儿不孝,您别生我气。” “说什么傻话,这次是爹爹不好,你怀着孩子,还害你忧心受累,我没生你的气,倒是怕你见爹爹的气。”龚肃羽柔声安慰,轻抚女儿面颊,孺慕深情溢于言表。 父亲如兄长所言,两鬓斑白,这一年来,发间银丝多了许多,她如幼时那般环住他的腰,依偎在他怀中,侧耳细听父亲胸口的心跳声。 “爹爹,我好想您啊,想念以前爹爹教我吹笛子抚琴,想念娘亲的琵琶曲,想念三哥不情不愿听我们三人在家吹拉弹唱,他自己不会,可嫌我们了。” 逝去的时光,不会再来,龚肃羽不忍苛责女儿,搂紧她,不断轻拍安抚,是她自己舍弃自由选了情爱,如今再说什么也晚了,他和她母亲也想她,有什么用? 他抹去她面颊上的泪水,含笑凝视,“纾儿知道,为父五个孩子里,最喜欢最疼爱的就是你,皇后有皇后的难处,我与你母亲都明白,没人会怨你什么,放心。等孩子生下来了,爹爹带上笛子,让你娘拿着琵琶,进宫弹一曲给我们的小外孙也听听,说不定那时候你哥哥已经凯旋归来了。” “真的吗?那可说好了,爹爹不许言而无信,诓骗自家孩子。” 有亲爹慈爱的安慰,小皇后心里舒服多了,说话也轻快起来,踮脚凑到父亲耳边低语:“爹爹,我有钱,那三个月的俸禄,女儿拿私房钱偷偷补给您。” 侧头倾听的龚肃羽面色一紧,捏住肉腮扯开她。 “去去去,谁要你的钱,少拿三个月薪俸就饿死你娘了?你爹我堂堂内阁辅臣能那么穷?” “哈哈哈,可是娘亲说咱们家……” “你听她胡扯!” 日夜在皇帝病榻前担心垂泪的小皇后,见了亲爹,总算暂忘忧愁,脸上难得放晴,撒娇卖痴地缠着他东拉西扯,一会儿拍马屁夸他,一会儿又讨打气他,黏黏糊糊地拉着他的手,不舍得放。 放他走了,他们就不再是父女,又变回皇后与权臣,势不两立。 从始至终都没人问一句公务,没人说程椋的案子,没人提皇帝,龚纾知道父亲,龚肃羽也了解女儿,扫兴的事,无需多言。 皇帝缠绵病榻,无力理政,宋尚杰仍旧每日到天子跟前上工,或替他念念奏疏,或劝说宽慰。 他劝皇帝暂忍一时,避开首辅的锋芒,将朝政交给内阁折腾,安心静养,龙体为重。 “君子蛰伏以待天时,待温大人得胜归京,皇上御体康复,皇子平安出生,大势必将回到陛下手中。” 他劝说皇帝,养好病,孕中的皇后就不必担忧操劳。 他劝说皇帝,外放也就三年,任期一到,就可以把皇帝的人提拔回京。 他劝说皇帝,当务之急是钱,只要南疆战胜,情势便可逆转。 坚持与岳父对抗至此,恪桓已然疲惫不堪,身心濒临极限,最终在宋尚杰一次次的劝说中放弃,点头同意吏部将朝中一干亲皇党外放。 这下他手里彻底没了棋子,龚肃羽再无顾忌,恶狠狠地露出獠牙,将天子权力完全架空,独揽朝政。 皇帝不上早朝,不再参政,不批奏疏,不问国事,日日歌舞升平,风花雪月,沉醉心爱之人的温柔乡。 日复一日,将郁气积压心底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