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辅改税制,会增加刑案,会增加流民,地方乡绅或许会聚众闹事抗法,会令国家震荡,也可能阻力太大无法推行。 所以要刑部大理寺修改刑律,妥善处置;要兵部安排卫所增兵,以备不时之需应对民变;要吏部据实情增减地方官员胥吏;要户部掌管银税分配余田;还可能要工部调整采买,造屋舍。 他如愚公移山般,花了一年多,一步一步推行,观测出现的问题不断细调,而不是一鼓作气,将所有的革新一股脑全部强行压下去,逼地方照办,直到今日,才终于把整个计划告诉所有人。 “变革牵扯繁多,无法一蹴而就,切不可贪功心急。” 众人废寝忘食,商讨了一整日,龚肃羽离去前留下这句话,龚纾明白,这是父亲在嘱咐她。 温湛及时拦住首辅,请他去值房小坐,喝口茶歇歇。 龚肃羽的视线从女儿殷切的小脸上扫过,踟蹰片刻,颔首应下。 小太后果然来了,她悄然入内,宫婢内侍们关上房门,只留他们父女两。 “父亲……”她怯怯地喊他。 龚肃羽深吸一口气,心脏钝痛,低下头去不忍直视女儿,是他的错,即便她余恨未消,今日必要撒在他这个亲爹身上,也是理所当然。 “娘娘有何吩咐,请说。” 他果然还在生气,龚纾只觉好似被父母遗弃,如坠冰窖,浑身冷得打颤,悲从中来。 她不及深思,跑过去扑进父亲怀中,死死抓住他的衣裳,哭闹央求。 “父亲别生我气了,纾儿已经知错了,爹爹别不要我呜呜……” 龚肃羽搂紧女儿,痛如刀绞,这孩子说什么傻话,错的人明明是他。 “好孩子别哭,你是爹爹的心头肉,爹爹怎么会不要你?纾儿乖,不哭了。” “可是爹爹要走,若不是生我的气,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走,我不愿意……呜呜……纾儿不愿意!” 龚阁老无奈叹息,温柔捧起女儿的小脸,替她拭去泪水,含笑道:“小傻瓜,我告病本就是为了你,照看你娘亲还在其次。” “什么叫为了我,我从不曾怨恨爹爹,那天脑袋不清楚,说的都是疯话,若爹爹真心为我,就留下来好不好?我想每日上朝可以看见爹爹,听爹爹说话,不想做孤家寡人。” “不是留了温湛辅佐你嘛,还有蔺阁老,吴侍郎。纾儿别闹,且听爹爹一言,推翻祖宗成法,更改税制是大事,前途必将千难万难。但苦在一时,利在千秋,这是一招刮骨割肉的疗法,虽痛,能去疾续命,办的好了,必使青史留名万世称颂。 为父此生最爱者,唯有你母亲,虚名于我无甚要紧,却能为你的政途锦上添花,令九州四海臣服于你,子孙后代铭记你的功勋。要让功于你,我就必须让出这个位置。” 小太后愣住了,她万万没有想到,兜了一大圈,父亲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,为了成就她的名声,为了让她摘下功劳。 “纾儿不用怕,为父即便不上朝,阁中政务也会留心替你看着,我与你母亲从未想过离京返乡,为人父母,总要在女儿近处看顾帮衬她些的。” 泪水潸然而下,龚纾环上父亲脖子,紧紧抱住他,哭得稀里哗啦。 爹爹怀中的温暖令她难以割舍,流连不去,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,厌烦她的太后身份,要是能跟他回家,永远做父母亲的掌上明珠,承欢膝下,彩衣娱亲,那该多好。 首辅告病的奏疏,便如房阁老告老一般,一次通过,太后娘娘连装都不装,半句客套也无,朝野上下算是明白了,这位新主子不爱虚与委蛇的拉扯,谁要以退为进辞官威胁她的,她十有八九立时给你准了。 朝中三辞三挽留的规矩没了,从今往后,大家得按太后娘娘的新规矩来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