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以来头一回尝出脚踏实地的滋味多么美妙可贵。她心头雀跃不已,两只脚一溜烟朝马儿相反方向跑了十来步,因关节酸软之故,途中踉踉跄跄,终于摔倒。 得救了……她跌在地上一点儿都不觉得疼痛,指缝紧抓青草与尘土,这些东西提醒她,自己实实在在安全了。 她一放松警惕,强抑的惊惧心绪便爆了开来,她坐在地上呼吸一抽一抽,像孩子即将大哭前上气不接下气那样。她也的确想大哭,宣泄心中惶恐。 有人走近她身旁说话。 原婉然怔怔转头,但见那胡服女子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话音。她尚在茫然迟钝中,需要那胡服女子重覆几回,方才听明白人家说的什么。 胡服女子柔声问道:“小娘子,伤着没有?身上可有哪里疼?” 原婉然前不久遭遇罗摩王妃恶待,劫后余生遇上陌生人施以善意,泪花在眼眶里打转。 她抽噎道:“……谢……谢……谢谢……” 话未说完,那胡服女子解下眼纱,露出清楚面目。 原婉然打了个寒噤,肚内剩余感激话语丢入爪哇国里,眼里泪水也生生吓了回去。 那胡服女子容貌十分明丽,依稀肖似罗摩王妃,年纪也相仿。原婉然警觉这两人怕不是姐妹呢?——对了,那胡服女子唤马儿名字“乌朗吉”,她和马儿亲近,想必经常待在别庄! 原婉然手撑地面挪身闪避胡服女子,因为手脚无力,动作笨拙狼狈。 那胡服女子在后头说道:“我不会害你。” 原婉然回首,胡服女子神气端凝,口吻平和,搀挟一种说一不二的干脆俐落,显然惯于发号施令,然而并不招人反感,跟罗摩王妃一昧颐指气使不可同日而言。 她目光一顿,留神那胡服女子腰佩胡刀,这又不像普通妇女打扮了。 她愣在当地,举棋不定?。 胡服女子不多说,走到道路当心打了几声忽哨。天空传来鹰唳相应,原婉然抬头,一只老鹰在她们上方高空打圈,盘旋鸣叫。 胡服女子回身,温声向原婉然道:“让我瞧瞧你有无受伤。”便走上前,拉起她的手瞧。 原婉然见那张肖似罗摩王妃的脸凑到眼前,不由略略出力挣脱手,胡服女子也不强她,松手问道:“弄疼你了吗?” “……没。” “那我继续?”胡服女子探询问道,见她不再抗拒,便又碰触她的手,继而是脚,动作轻柔。一会儿她道:“小娘子应该没伤着骨头关节。” 原婉然见她行止温和,稍稍放心,这时秋风吹来,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却原来历经一番长程奔驰,内里小衣已教冷汗湿透。 胡服女子脱下自己身上坎肩,披到原婉然身上,又搀扶她到树下避风。 原婉然暗忖,这人真不像坏人,因问道:“不敢动问,娘子是谁家家眷?如何称呼?” 胡服女子飒爽一笑,路的彼端,远远奔来一队家丁,他们依循空中老鹰唳声寻来。 那胡服女子向家丁点头,又向原婉然道:“我乃西林钦氏,夫家是秦国府朱家。” 原婉然脑子转了转,与罗摩王妃有亲,又嫁予秦国府……这么说,眼前这胡服女子是罗摩王妃的姑母、秦国公夫人?看着真年轻,和罗摩王妃姐妹花似的…… 家丁们到了西林钦氏跟前,一一下马请安。西林钦氏吩咐家丁回庄先行准备,待原婉然回去,立刻让大夫替她诊治。 家丁首领依命吩咐手下,并让人腾出马匹,让原婉然代步回庄。 西林钦氏不以为然,“小娘子刚受惊吓,还让她骑马?派车来接。”她陪在原婉然身边温声劝慰,原婉然反倒有些过意不去,毕竟错在罗摩王妃,不在她姑母西林钦氏。 西林钦氏一度问及马儿发狂原由,原婉然低头不语,挣扎自己该不该照实说。 她平白无故险险送命,焉能无心讨回公道?然则西林钦氏是罗摩王妃姑母,自己这外人说的纵是大实话,人家信吗,肯帮理不帮亲吗?人家姑侄俱是贵人,自己已经惹了做侄女的,万一又开罪姑母,怎么得了? 话说回来,要她砌词掩饰,轻飘飘带过,一来她不甘心,二来,罗摩王妃那儿不知道对此事怎么个说法。 稍后马车来了,原婉然登车,西林钦氏上马回庄。一行人回到别庄,众家武官娘子便围了过来,为原婉然无恙而连声念佛。 这班武官娘子交情浅,倘若罗摩王妃仅仅刻薄原婉然两句,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,哪承望罗摩王妃手黑至此。大伙儿同属武官家眷,彼此丈夫还是同袍,便物伤其类,同仇敌慨,面上不敢流露,心中都替原婉然抱不平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