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倒不用,我也该睡了。” 在这样琐碎的日常闲话中,两人间的气氛已经与往常别无二致,就好像刚才的对立不曾存在。但艾格尼丝和理查都清楚,彼此都花了很大的力气,才维持着“普通”的谈笑。 艾格尼丝喝完药后,两人互道晚安,理查一如往常回自己的卧室过夜。 钻进被窝,艾格尼丝等待着睡意降临。药效起得很慢,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才与理查的对峙,确认自己没有错。 哪怕不去考虑亚伦的意愿,选择理查也只能维系她一时的安稳生活,理查过世后,如果有继承人会对她不利…… 艾格尼丝的思绪停滞了一拍,蓦地发现自己已踏足全然陌生的领域。成婚以来,她几乎不考虑理查身故后的事。她故意不去想。这应当也是理查期许着她能站在他那边的原因:虽然两人的结合是纯粹的政治婚姻,艾格尼丝在日常生活中却从不带着“总有一天等你死后我要如何如何”的态度,就仿佛理查须发未白,如同他不会死去,像是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。 但理查在一天天地衰老,他已经比许多人活得要久,丧钟随时可能会敲响。理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,艾格尼丝无法揣度他面对日益靠近的死亡的心绪,却能谅解他的焦虑和急切,进而对丈夫稍感歉疚。 即便如此,艾格尼丝依然无法答应理查的请求。 这与亚伦、与海克瑟莱一族、乃至她的将来都无关。 正如理查为死的影子所追赶,她也被无法以理性阐释的冲动鞭挞着。和睦的夫妻关系,乏味而珍贵的平淡生活,受人仰慕的光环,这些东西艾格尼丝都可以舍弃。唯有婚礼上那沾着圣水的荆棘所播撒下的祝福,还有科林西亚公爵合法、唯一的妻子以及继承人这一身份,她要紧紧抓住,无可理喻也好,执拗也罢,她要沿着这条路走到最后。哪怕因此舍本逐末、空有名分也无妨。 如果不这么做,那么她在走到这一步的过程中所丢失的东西都失去了意义。 二十六年人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做出的重大决定,事到如今,她不能后悔,也不允许懊悔。 药剂终于起效,艾格尼丝睡过去,立刻堕入熟悉的噩梦。 终于在透亮的晨光中醒来时,她不禁松了口气,缓缓抱膝坐起身,睡眠不佳的后遗症令她头晕目眩。 “夫人,您醒了?”乔安敲了敲门,等了片刻才走入房中。女主人今天起得比平日要晚不少,却精神萎靡,乔安明显地迟疑了一下。 艾格尼丝一边用手指草草梳着发尾,一边问:“怎么了?” “加布丽尔女士刚刚似乎有事想找您……” 艾格尼丝揉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:“什么事?” “她只说等您起身之后再来拜访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艾格尼丝走过梳妆镜时朝镜中看,不觉用指腹擦了擦发青的下眼睑。顿了片刻,她又吩咐:“今天晚些时候,等我从庇护所回来,让药剂师来一趟。” 简似乎艾格尼丝的决定有微词:“您脸色那么差,今天还是不要出门了。” “没事,还不到那个地步。我和特蕾莎大人有约。” 简和乔安交换了一个眼神,后者柔声应道:“是。那么我先替您洗漱更衣。” 艾格尼丝堪堪整装完毕,加布丽尔就再次下楼造访。艾格尼丝苍白的脸色显然令加布丽尔有所顾虑,她在卧室门前踟蹰片刻,无措地咬咬下唇:“能借用您一点时间吗?” “今天是我去庇护所的日子,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可以与我同行,有什么事也可以在路上说。” 加布丽尔瞥了一眼乔安和简,怯生生地颔首:“是。” 艾格尼丝见少女这急切不安的模样,心中了然,便向贴身侍女道:“有加布丽尔陪着,你们就不用跟着了。” 加布丽尔感激地向艾格尼丝微笑了一下,脸颊又因被看破心思泛红。 “那么走吧,我已经起迟了,不能让特蕾莎大人久等。” 两人挽着手臂,默默无言地步入城堡中庭。加布丽尔东张西望,似乎在找人。艾格尼丝见状不禁微笑,揶揄一句:“伊恩卿和其他骑士眼下大约都在城中巡逻。” 加布丽尔张口想要否认,随即红着脸顺着话头问道:“公爵他……有没有对您透露些什么?” 提到丈夫,艾格尼丝不禁想要苦笑,却生生按捺住:“我打探过他的口风,但他似乎不愿意吐露关于你婚事的看法。” 加布丽尔失望地垂下视线,等走出边门才低声问:“伊恩卿在白鹰城的时候……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“和现在差不多,”艾格尼丝沉吟片刻,尽量自然地补充,“我和他接触不多。似乎很受同龄人欢迎,听哥哥说,他很爱恶作剧,不过,那时他的剑术倒不是特别出众。” 加布丽尔对艾格尼丝语焉不详的应答显然不甚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