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宴步入尾声。 沈柉已穿着一身喜服回了内院,临走时似笑非笑地朝裴夕舟望去一眼。 沈首辅送别众位官员,然后走到裴夕舟身前。 “我?送你出?府。” “不必了。” 裴夕舟低头向沈首辅行了一礼:“今日过来,原是为谢沈公提拔之事?,礼已送到,不敢叨扰。” 沈首辅笑呵呵道:“日后还要多多来往……来人送一步。” 裴夕舟垂手直起身:“不敢,容我?自便吧。” 他说完,直背后退两步,转身理着袖口?踏下石阶。 方才质问裴夕舟的年轻官员跟过来。 两人都没?有?上?马车。 裴夕舟慢慢踱步到离沈府很远的街道,便见那人终于按捺不住性子,冲到身侧摁住他的手腕。 望着他的目光几?乎起焰。 “裴夕舟你到底想做什么?我?竟才知晓你的侍郎之位,是由,由沈家提拔的。” 年轻官员一拳砸在道旁柳树上?。 裴夕舟被拳风逼得闭了闭眼,身侧柳枝飘摇。 “江兄说你总是等不及,什么事?都拖不到第二日,定要当面立刻问个清楚……”裴夕舟只笑了一声,“果真如此。” 年轻官员转眸望着他,激动的心绪竟慢慢消减下去。 “那你的回答是什么?” 裴夕舟望着天际,半晌不再出?声。 在年轻官员即将再次发?问之前,裴夕舟抬手捻起道旁的垂柳。 花光柳影,燕草绿丝,一派暖春盛景,可他却恍惚觉得,似有?霜雪从天际落下,光明洞彻与江兄行刑那日一般无二。 “我?也等不及……” 裴夕舟回身向年轻官员看去。 所以选了条最快、最有?效,却也最残酷的道路。 …… 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 梅长君做杀手时,一贯信奉这句话。但她没?有?想到,如今有?人将其?贯彻得那般真,那般不留余地。 再次在宫中遇见裴夕舟时,是他被请进宫为陛下做扶乩。 作国师打扮时,他穿的是一袭白袍,云纹作底,渺然出?尘。 “裴哥哥。” 数月未见,梅翊景站在梅长君身侧,对他激动地唤了一声。 裴夕舟转身看来。 长眉淡漠,双眸深静,从高台上?向下望时,宛如九天上?谪仙人。 他微微颔首,眼神在看见梅长君时有?了一丝起伏。 身边内监催促他进殿。 裴夕舟抿了抿唇,转身向巍峨的皇殿走去。 “长君姐姐,裴哥哥为何?——”梅翊景愣了愣,对身边人问道。 梅长君看着裴夕舟的背影,深觉他如今的模样与前世首辅之时基本无二。 这是他选择的路…… 她轻轻摇了摇头,垂眸对梅翊景笑道:“殿下今日课业繁重,我?们回文华殿吧。” 热闹的文华殿中,伴读们聚坐一堂,冲淡了几?分皇宫的凝重氛围。 但收到消息的梅长君却知,前朝的战局,已渐渐开启。 数月以来,沈氏父子渐渐夺权,把持朝政,如日中天。除了在多件国事?上?贪墨无算,前两日更是无由抄了一些敌对官员的家。 京都波云诡谲,大?乾其?他地方,更是天灾人祸不断。 二月,山东济南府饥荒。三?月,东川土司又饥荒。四月,四川苗民叛乱犯湖广界。 国事?艰难如此,众臣纷纷上?书?,沈首辅称病在家,代他处理的沈柉却只顾笼络圣心,日日搜寻祥瑞、丹药,并在修建皇宫之事?上?狠狠贪了一笔。 有?硬骨头的官员想再次以身死谏。 奏疏写好,字字铿锵。 “工部侍郎沈柉凭藉父权,专利无厌!” “……臣请斩沈柉首悬之于市,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!” “苟臣一言失实,甘伏显戮!” 一字一句,不惜此身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