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光晃得眼睛发酸,模模糊糊晕开一片碎光,折散进虹膜尽头,连周遭场景都看不分明。她关好灯,敛下睫毛,一滴泪却静静垂落。 湿意洇在掌中,阮秋秋将它重重抹去,不留任何痕迹。 该生气吗?应该的,安德烈犯下了两性关系之中的重罪,他骗了她。 然而这份欺瞒起源于他对她的渴求,换作初识那会,阮秋秋必定不会原谅,可惜真相姗姗来迟,她已爱上他了。自然,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,往往始于对方率先表达爱意之时,当安德烈满怀热忱地向她祈求,而她主动顺应祷告后,就注定会包容这份因爱而生的过错了。诚如她在那场夜谈里的真情流露——无论之后是好是坏,都来不及改变了。 但她的痛苦没有因为原谅而获得丝毫消减,常年平静的心海迎来滂沱大雨。 如果不是玛琳娜偶然到访,那么她将无知无觉地继续度过这个雪期,直至雪停。然后呢?然后安德烈会在下个雪期来临前,随她离开吗?他是怎么想的?他有没有考虑过他们之间的未来?抑或只是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? 这才是构成愤怒的本因。 她怕极了一厢情愿,怕极了他与父母一样慢待她的真心,逼她再度仓皇逃离。由爱生畏,由畏生怨,怨忿既起,无可转圜。阮秋秋衔着这股幽幽的冷意,牙根咬得极紧,以至于傍晚时分安德烈归来,也迟迟不愿松口。 预想中的辩解、道歉或是坦白根本没有发生,蜥人站在原位,一贯以沉默作为掩护。 这须臾间的寂静实在使人难堪,简直在佐证心中那点隐秘的畏惧,于是愠意挟持着酸楚,点燃掉所有沟通欲望,她一反常态地摆出疏离态度,在如愿看见蜥人中伤的神情后,强抑着爱怜,将他抛在客厅,独自躲进了卧室。 蓬松枕被包裹住身体,云端里残留着山火将熄的灰烬气息,是属于他的气息,无声无息环绕过来,形同一个怀抱。 阮秋秋躺在怀抱里,没有感到任何成功报复带来的快意,闭上眼,对方湿漉漉的形貌愈加清晰,像一只无助的落水小狗,在她脚边印下同样湿漉漉的爪痕,抹都抹不掉。 大混蛋。她无声骂道。 等明天起来,她必定要狠狠修理他一顿,不,不要等到明天,呆会他回来睡觉时,她就要这样做,打他脑袋,扯他尾巴,把他踢得远远的。阮秋秋磨了磨虎牙,筹谋让那皮糙肉厚的臭蜥蜴感受到一点适当的疼痛——需得把满腔委屈发泄尽了,才能开始好好交流,不管结局好坏,她都做足了离开准备。 想到这里,褐瞳转向那扇紧闭门扉,开始关注把手有无转动迹象。她特意没有反锁。 然而安德烈始终未曾推开卧房,这里变成了画地为牢的禁区,她在孤岛中等待良久,辗转反侧着,把困意统统压在脑后。 倘若她足够自我与冷淡,就能心安理得完成这场惩戒,可惜柔软天性作祟,施加在对方身上的漠视一样磋磨着她。阮秋秋伸手抚摸身侧空空落落的床畔,小狗爪印从脚心一路爬向额头,浸出一片又一片的冰花,凉而潮润。 她因此失眠了。 过了凌晨,阮秋秋爬起身,取出一迭薄毯,轻轻往客厅走去。 自从两人同床共枕以后,原本搁置在客厅的被套全都拿回卧室,她估摸安德烈是睡沙发去了,想到他进屋时满身雪水,总归放心不下。 应该睡着了吧,她一直没有听见门外传来动静,睡着了最好,要是醒着,还得费力摆出张冷脸来。 她在心底嘟嘟囔囔,其实有点暗暗鄙夷自己,谈了一场无望的假期恋情不说,还担心成这样……真没出息。 可当视线触及到角落里的安德烈那刻,埋怨就到此为止了。 他那可怜模样让她心生怜悯,与此同时还有不可言说的踏实——终究还是在乎她的,若不然,怎会因为一场单方面的冷战而痛苦至此。 阮秋秋从不认为她是一个施虐狂,但在这个寂夜里,她的爱情的确建立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