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流蜿蜒迢迢,远渡而来。 寒潮攀附在倒悬的钟乳石柱上,露珠凝于尖端尽头,逐渐沉重,直至不堪负荷,纷纷淅沥坠落,靡靡不歇的霪雨就此延绵了整个洞穴。 你穿过这场雨幕,赤足踏过道路两侧莹然生长的菌菇丛,伞盖乍然受到外力挤压,洋洋洒洒释出大量孢子,汇成一条烟雾缭绕的尘埃之路,你便顺应蓝光指引,缓慢游荡在深邃通道中,白皙的光裸躯体困在阴翳中,浑似一缕迷途孤魂。 幸而这段路程格外平整,地面没有突兀碎石硌刮脚掌,亦无泥渣,只是浸着水汽,略显湿润光滑,行走之际需要格外留神。 而你却无心顾及,只茫然向前拖动赤裸躯体,一如行尸走肉。 直至来到某个低洼处,身体顺应惯性倾倒,趔趄着朝前栽去。 眼看即将磕碰岩壁,几根苍白触肢适时出现,自后方无声绕行至身前,相互交错铺展,形成一张严密网罩,进行缓冲阻隔。 你的额角抵向微凉须条上,肩颈则受它们的力道牵引,轻轻拉回身形。见你站稳脚跟,触肢方才陆续撤退,匿藏在岩壁背阴处,窸窣着、涌动着、远远环绕着你,继续密切关注你的一举一动。 ——这是你第七次探索洞穴。 好吧,也许是第八次,你记不大清了,身陷囹圄太久,昏暗蒙昧的环境、浑噩紧张的精神以及永无止息的侵犯,早已摧毁了你对外界的感官,无法正确判断昼夜变化。当你被遗落在孤岛裂缝的那刻,时间仿佛一并停止流逝。 但你仍要坚持走动,如同一个执念,深刻烙在意识尽头,好让疼痛刺激神经,不容遗忘。 可是为什么要走?又该走去哪里?你不知道。 脑海像是蒙上层迭重沓的厚纱,将原本连贯思绪逐一隔断,再分别零散包裹起来,使你丢失了最为关键的驱动力——你为什么要执着探索这片洞穴? 然而越是思索,越是感到恍惚,似乎有个关于躲避离开的概念被强行抹除了,你只能像个呆滞的无头苍蝇,在迷沼浓雾里来回打转,没个消停。 走得累了,你干脆原地蹲坐,兀自抱着臂膀,在凄寒中木然思索这场行动的意义。 「哎唏——」 咏叹声不远不近地传来,夹杂若有似无的訇然移动声响,怪物本体保持着适当距离,亦步亦趋地追随你的步伐。 见你停滞不前,神情疲惫,触肢再次从暗处逶迤探出。 黏腻回音由远及近,你知道它正缓慢贴靠过来,可始终未曾回头。你实在不想看见它,甚至刻意无视掉头顶那些窸窣蠕动的触肢,哪怕只是脑补一下幽暗尽头的畸形模样,都会使你感到反胃。 ……那是多么庞大、怪诞又扭曲的生命。 来不及表达满腔憎恶,脚跟旋即传来细微瘙痒,热而柔软,触手慢慢吞吞爬上了你的膝盖、胸口与颈项,仔细擦过积存肌肤表面的寒凉水汽,捋开贴附脸颊的湿润发丝,随后盘踞在腰腹位置,朝上施力托举,有意将你抱起。 你的身体不由瑟缩起来,然而没有选择挣扎踢打,你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力与意志,只闭上眼,一味用力蜷缩,幻想自己关在密闭蚕茧里,任由它来提前结束这次探索。 甲壳打开一线缝隙,你微凉的躯体搁在它那鼓动的脉息之上,霎时间如堕温水,热意包裹四肢百骸,催生困倦。 这里过于阴冷,而它是唯一的暖源,除了依偎过去,你别无他法。 安置稳妥以后,它带着你自由穿梭在山石砂岩当中,如同热刀切开蜡油,毫无阻碍,行进得极其平稳顺畅,等抵达巢窟尽头时,你已经彻底熟睡过去了。 其实大多时候,你都处于昏迷状态,伏在怪物怀里,枕着那阵规律搏动入眠与苏醒。 你曾经揣测过那或许是它的心房,可惜碍于铲刀丢失,只能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