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妹妹对本家纯粹是厌恶与嘲弄,柳生的态度则多少有些复杂。本家人不喜欢他,也不讨厌他,他们只是把他当作工具——“有用的人”,就像棋盘上的士兵。他是理解这种心态的,仅仅理解,却不能赞同。然而他毕竟也在东京祖宅中度过了许多夏天,对梅雨季节滴水的屋檐总是心存眷念。正如祖父一度和东京翻脸,却无法割断联络一样;他明白自己作为个体,对于柳生家来说不算什么,但柳生家所教会他的,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操演中,变成坐下时为别人拉开的椅子、无论晴雨都放在包里的伞、用布毛包裹的教材和放在衣兜内侧的怀表。这套身体语言从内而外书写着他,将他塑造成今日的模样。 只被纳入绅士的世界,哪怕只是一会儿,那也是非同寻常的经历:人人都会相信他为自己预留了特属专席,都能通过他看到自己生命中最值得骄傲的独一无二。他体贴入微,优雅有礼,能够迅速掳获人心。而且这种体贴如此不着痕迹,只有当它起效时才能被察觉。柳生比吕士敏锐多思,偶尔也会探究这套礼仪内部的逻辑。似乎不存在什么压抑与反抗,当你出于好奇模仿祖辈体面的动作时、试图让客人在餐桌上露出微笑时,一切便已经注定了:起初,它意味着一种复杂的交互,在让他人满意的同时,取悦自己。后来,即便他人的目光消失,臻于极致的惯性也依然存在,它意味着保持优雅得体、追求完美无缺,无论此刻还是明天,下一周还是下一年。 因此,恋爱至多意味着要把这套礼仪挪用到新的领域。柳生比吕士有自信能够做好这一切。他观察她的微表情,从line对话框的文字中分辨她的语气,解决她随口提出的问题,合理安排学习、社团、约会的时间。他清楚知道自己的极限,未到极限之前,繁忙抑或疲倦,都不足以成为打破既有安排的理由。适度的紧张甚至能够督促他把生活规划得更为合理。海原祭之前,风纪委员长留他放学开会,听说他之后还要去见女朋友,很有人情味地说辛苦了。不辛苦,他回答,应该的。柳生说过许多客套话,但说这句话的时候,他是真心的。 直到那天柚木问他,你今天是不是根本不想来看电影? “我不是问你应不应该,我是问你想不想。你很容易这样,单方面觉得不好、不礼貌,单方面觉得我会在意,其实我会在意吗?我不会的。” “没错,你有你的道理。追求完美是你过日子的方式。不过这种追求是一回事,你心里到底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。我问你,你喜欢什么,讨厌什么?你是感觉得到的吧?你只是不说。” “为什么不说?这话我不能听吗?” * 柳生一开始还不明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