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纸轻薄,落下时翻卷了一个角,极巧合地盖住了右边乱七八糟的符号,只留了中间正正方方一个白框,和左边一大片整整齐齐的方格。 ——这图看着熟…… 晏少昰眼底浮起疑虑,又盯着看了会儿,吩咐廿一:“拿坊市图来。” 他书房里有京城一应资料,一张坊市图好找得很,廿一很快拿来,将灯台全挪到桌前。 铺开的舆图足有半丈长宽,影卫拓回来的小图放在庞大的京城舆图面前,愈发显得杂乱。 晏少昰一寸一寸对照着看。 京城建筑规制严整,秩序井然,舆图画出来也一样——九经九纬,横竖线是路,双线是车马道,十字是街道岔口,一个个长方框子是坊。 这么一比照,两张图竟对上了。 最外围的一个大黑框,似乎是城墙?东边有三条曲线弯弯绕绕,逶迤向南,像一条河——是圃田泽? 东北方向,以墨涂黑的三角是山顶,那是临都山。 山、河、墙,城郭赫然在目。 再看中间左祖右社、五府六部、东西二厂,全在图上标注了出来。 那上头画的,分明是一张京城舆图。 因为图小,尺寸也显得异常精准,让人毫不怀疑,要是把这张小图放大了,就能将京城舆图严丝合缝地对上。又因为那些奇怪的符号,代替了文字,竟然比舆图还要简洁? 晏少昰面色沉沉地去看那些符号。 照着舆图再去猜,图上边各种古怪的标记,便能一一琢磨透了。 画着很多小人和奇怪标记的地方,描述了人多店多,那是东市。图上画得最详尽的地界也是东市,以东市为中心,向着四个方向各延伸出了一大块。 而所有朱笔标注的地方,都是机要所在。 九经九纬每个点上都画着个红色的“凸”样框,里边八个小墨点,下边以小字写着“卯未亥”——这是岗楼,每座岗楼的哨兵一直是八人,岗楼一天轮值三岗,卯时、未时、亥时,每回都是八人换防。 东西市、岗楼、常平仓、东城门布防、还有皇宫…… 那奇奇怪怪的符号已经标到了宫城东南西向的三道门,西门以黑笔勾去,代表从来不开;南边的太和门下写了“卯戌”二字,卯时上朝开门,戌时入夜落钥;东门旁写着个“内”字,是“只有内侍能走”的意思。 …… 这样的标记铺满了整张纸,只有偌大的皇城是空白的,各种叫人心惊胆战的符号全停在宫门前,似蠢蠢欲动地要往宫里窥探。 廿一的冷汗渐渐浮出来:“殿下,那姑娘是细作?” 他脑子飞快地转。 五月已经见尾了,太后的万寿节在七月中,万国来朝,尤以周围邻国的使臣为多,入夏以来,邻国使臣带着奴仆护卫与美人,乌泱泱地涌进京城,城里处处可见倭人和东丽人面孔。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,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。 晏少昰眼眸如鹰隼般聚起:“盯紧她,每日一报。再让人去查唐家近十年来的所有事。” 申末,学馆散了学,唐厚孜合上书本,起身拜过夫子。 夫子脸上却有不睦之色,砰砰敲了两下响木,朝着他身后斥了句“不可救药”。 唐厚孜回头一瞧,噢,身后的同窗七零八落睡了一半,都散学了还没醒,他们各自的书童却都精神抖擞地站在墙尾听讲。 眼看夫子举起响木要往下丢了,唐厚孜忙给同窗们说好话。 “夫子别恼,快要考试了,大伙儿都紧张。我家离得近,晌午还赶得及回去吃饭歇个午觉,却有好多同窗回不去,怕来回一趟,耽误了学习的工夫,中午全留在书院里背书呢。” 夫子对他气不起来,脸上的恼意散去,和煦问道:“义山温习得如何了?” 唐厚孜脸上露了惭愧:“我家里有位先生,对各朝史论颇有见解,尤其是隋唐五代那段史,他讲得精彩绝伦。这些时我每晚与他聊起古史,都颇有所得,总是忘了时辰,没顾上温习功课。” 夫子拍拍他的肩:“多听听史也好,别说你年纪还小,就连夫子我也不爱看孔孟。” 师徒俩对视一眼,哈哈大笑,相携走到了书院门口才散去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