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少昰解下两只臂甲,放到一边,似刚从演武场上下来。 这东西唐荼荼见得少,不免多看了两眼。臂甲有点像是后世的护腕,只是包裹得更长,从手腕到半只小臂都能裹在里边,防止比划刀剑时伤了手。手腕小臂上全是筋络,划拉一下,半条膀子几乎就废了。 民间武夫的臂甲多是皮革制的,他这是里皮面儿银的,银晃晃的,挺好看。 福丫反应比唐荼荼慢一拍,这会儿才慌慌张张认出这位客人是谁,颤巍巍放下筷子,去到门边站岗了。 唐荼荼比她要自在些。 有前几日庄子那一叙,她对这位殿下印象又改观不少。知道他今儿跟着自己进了一个雅间,必然不是巧合,赶忙先问正事。 “那海图测绘法,您试过了吗?能行吗?” 晏少昰道:“已经交给舟部去算了,要用多少船、多长的绳、如何安排测绘……都得画图琢磨,琢磨透了,再派人去登州安排,大约得一个月工夫,才能知道有没有成效。” 也确实是慢得很。晏少昰心想,要是照她那速算本事,大约能节省好几日工夫。 可惜是个姑娘,还快要及笄了,要是收作幕僚提拔起来,又有御史拿着一兜子礼法找他麻烦。 晏少昰只略略一想,便止住了念头。今早就露了点苗头的头疼,此时汹汹地犯起来。 唐荼荼还在跟那块鱼肉作斗争。她不会剔鱼,也不知道鱼刺有长势纹理一说,几乎是牙齿一根一根往外衔鱼刺,再一根一根吐到手帕上,吃个鱼狼狈得厉害。 这是鲫鱼,时近八月鲫鱼肥了,这鱼本就刺多,又是红烧的做法,小刺裹在酱汁里,看也看不着,全凭嘴感,吃起来让人着恼。 费劲巴拉地吃完两块鱼肉,唐荼荼把鱼骨上剩下的零碎肉末都拿筷子剔干净了,一副没吃饱的样子。 桌上两荤两素,四碗米,那丫鬟剩了半碗米,剩下三只空碗都摞在唐荼荼手边。虽说碗不大,但她这食量也远远超过同龄的姑娘了,跟半大后生也差不离了。 晏少昰手摁了摁额角,闲聊一般问起来:“你是平时食量就大,还是只有力竭后才会饿得不行,才急着吃东西?” 家里边都知道唐荼荼好吃,都当她是单纯的胃口大,所以饭量大,只盼着她每顿少吃一点,饿出个小胃来。还从没人这么当回事地分析过。 唐荼荼干笑一声:“……平时食量也大。” “馋肉?”晏少昰垂着眼皮,看着她清理鱼骨的筷尖。 唐荼荼知道他讲究多,落了筷才答:“不是馋肉。” 晏少昰:“那是馋美食珍馐?吃见好吃的就没了度?” “也不是。” 唐荼荼经不住人这么问,更窘迫了。一来,她这暴食症有上辈子许多的心理症结在里头,乱麻一样缠在一块,自己还没解清楚。 二来,胖不胖的,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,多少有点羞耻心。 可二殿下神情严肃,瞧不见嘲笑和揶揄,还一脸深沉样子,仿佛在做什么研究。 唐荼荼只好道:“不是馋,就是嘴闲不住,两个时辰不吃东西,就觉得胸闷气短,再不吃,就头晕。要是连着半日不吃点东西,眼前就全是雪花点子,仿佛有人拿着石头一下下地往心上砸。” 晏少昰怔了怔,这形容,他能想象得着了。 他对唐二这怪病有点在意,前两回见着她那惊人的食量,晏少昰就生出了许多疑惑,眼下见她肯坦言相告,问题就更多了。 “你这有点像是战俘病,太医院院正说过,战俘病是心病——你以前挨过饿?” 唐荼荼正琢磨他说的这“战俘病”是个什么毛病,古代对心理疾病的研究么?神思没跟上,迷迷瞪瞪应了一声。 晏少昰便“心领神会”了。近些时暗卫传回来的信儿,都说唐夫人隔三差五地去厨房交待“晚饭桌上不能见荤腥”,“汤多点,不能多上干粮”,还特特交待厨房“只能让二小姐正点吃饭,不能吃零嘴”。 堂堂一家主母,苛待至此,显得小气又恶毒了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