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来,叶三峰打心眼里,是有点瞧不上少爷的做派的。 十四岁的少年郎,放寻常人家已经能撑起半个门户了,少爷却还在家里的荫庇下。 读书人晓事儿慢,慢一点也没什么。 可少爷捧着一屋子书读了十年,已经有了书呆子的样儿了,他学问做得好,那是毋庸置疑的,可书读到家了,读到滚瓜烂熟了,竟拿着孔孟大道理当自己的路了,守着些屁用没有的文人风骨,已不知柴米油盐贵…… 这就是着了相了。 在街市上摆摊卖字,少爷自个儿不嫌丢人么? 可出乎叶三峰意料的是,唐厚孜没怎么犹豫:“若真能摆个摊儿出去,写写字就能赚钱,我自然是愿意的。” 他望了一眼唐夫人,轻声道:“这回鹿鸣宴,娘那头出了二百两银子,母亲这边也出了百多两银子,是咱家两个月的花用了。入秋一交束脩,家里就更紧了,全家供我一个念书,我心里也着急的,能赚一点算一点,抛头露面算什么?” 叶三峰笑得手都哆嗦了,一条竹篾子差点劈手上。他把板斧丢一旁,大喇喇坐在石桌上。 “好好好!少爷有这想头就好,二姑娘这点子想得也好。”叶三峰笑道:“端看老爷愿不愿意了。” 唐厚孜问:“可万寿节,街上让摆摊么?” “这少爷放心,官家巴不得京城热闹得欢腾起来。咱们摆摊儿就往东市摆,今年东市是重头戏,宫里贵人全移驾兴庆宫,要与民同乐的。” 他给两人讲着这回万寿宴跟往常灯节的不同之处。 家丁劈篾条,丫鬟仆妇糊灯笼,不一会儿就做成了几盏直架灯笼,剩下的弧面灯笼,要等竹篾泡水后、用火烤出曲度,才能用作灯骨的。 唐夫人在院里招呼:“再画上几幅带画的吧,别人家的灯笼都有字有画儿,咱家的灯笼太素净了也不好看呐!” 又吩咐仆妇去取了丹砂、藤黄、扁青、铜绿几种颜色来。 家里会写字的还能挑出不少来,会画画的真没几个。唐夫人自己也执了笔,叮嘱几人。 “画点喜庆的,花也好,鸟也好,义山要是画山水,可不能画凄凉景儿,五谷丰登、国泰民安随你画,不喜庆的,咱们可不敢挂出去。” 国泰民安啊…… 唐荼荼抽了张纸,表情深沉,待笔尖的墨都干得差不多了,她才徐徐落笔。 尖尖头,两个大翅膀,支棱开的三角尾翼……又蘸水填墨,涂了大片的浅灰。 “姐,你画的这是什么鸟儿啊,怎么长得这样怪异?”珠珠探过个脑袋来,吃吃直笑:“怎么尾巴这样大?这是杜鹃还是灰鸽子呀?” “不是杜鹃,不是鸽子。”唐荼荼深沉道:“是我梦里的神鸟。” 如果江队在这儿的话,肯定能认得出来,画的可不就是战机么,还是搭载了一排导弹发射架的牛逼哄哄“歼”字头。 珠珠哈哈大笑:“人家都是梦凤凰、梦雄鹰,再不济也得梦个杜鹃喜鹊,姐姐你怎么梦了这么只丑鸟啊!” 唐荼荼点点头,确实画得挺丑的,哥哥那边已经勾勒出一片山水写意图了,她这头儿只以墨黑色的线条,画了个这么玩意。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。 国泰民安,少不得军备戍疆。 这些每天轰隆隆盘旋在基地上方的小可爱们,是唐荼荼刚穿来时天天梦到的东西。 可惜后头那些年里没有民用客机了,只有用于巡航侦察、物资运输、歼击的战机,军用载人机也只负责基地间人才转移。 唐荼荼不记得更早以前的民用客机长什么样子了。 要是她记得的话,大概就不用画这么一只丑鸟,就能画一只好看的、身纤体长的“漂亮鸟儿”了。 她画完这么一张,也不再讨人嘲笑了,挤去笔中水分,正儿八经地开始画画。 她画过七年的图,写字虽写得歪七扭八,总是握不好这根毛笔,可换个执笔方法,画的线条却从来没有歪过一毫,简笔白描,画什么是什么,夺走了哥哥一半的夸奖声。 当天晚上,唐家做出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