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的角门出去,此处偏僻,没什么人,不然太招摇了。 唐老爷轻车简从来的,带着荼荼坐上马车回了家。 她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华琼和唐夫人谁也顾不上别扭了,全在唐府里翘首以盼,等着闺女回去。 一进门,俩娘都不约而同地冒了几滴泪花子,把荼荼拉到明晃晃的烛光里,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。 她手上、小臂上,全叫纱布缠裹着,两条胳膊上几乎没一半好肉。 唐荼荼忙说:“太医太小心了,才包得这么严实,其实不严重的,我都感觉不着疼。” 华琼没好气:“傻丫头,外伤药里都配了消肿止疼的草药,你去了这药再试试疼不疼?烧伤怎么会不疼,火苗子燎一下都疼得要命。” “这也是么?”华琼目光上移,忽的瞳孔一缩。 荼荼脖子上还糊着块纱布,底下垫满了烧伤膏,不要钱似的,涂了厚厚一层,并不粘连皮肉。华琼小心掀开那块纱布。 全家人都噤了声。 唐荼荼:“怎么了?”她扭着脖子,怎么也看不着自己脖子上那块地方。 她这一动作,皮肤舒展,露出来的伤处全清楚地现在了烛光下。 珠珠哇一声就哭了。 那是从左边锁骨一直蔓延到肩头的,碗大的一片烧伤。 第75章 唐荼荼对着镜子照了一炷香,直到芳草带着两个小丫鬟给她换完药,她才把镜子扣下。 好像是有点丑,不能多照,不细看还没什么感觉,越照越不得劲了。 她自己情绪还没跟上,几个丫鬟先泪眼汪汪了,开了衣箱拿了她的衣裳,去琢磨怎么加高襟口才能挡住这块疤。 还哄她:“小姐别难过,再过三天就立秋了,天凉得可快了,到时候出门穿得厚实些,一点儿看不出来。” 车轱辘话来回劝了好几趟,戌正,一群人才好不容易散去了。 临近立秋了,可凉爽秋意还早着,三伏天的夜晚总是闷沉沉的。唐荼荼推开一条门缝,探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外边无风,又从衣架子上摘下一条披帛来罩住脖子,去院子里纳凉。 今夜有星有月,景色不错。 唐荼荼对着月亮流了几滴猫尿,后知后觉地涌上点“念天地之悠悠”的悲怆来。 她是不大在意皮相的姑娘,前世的父母离世都早,后来那些年里没人疼没人宠的,多糙的时候都有过。 过往那么些年受过的伤,还有七年的军队文职生活,把她磋磨成了半个战士,不会因为自己一身疤难过,何况,这是为了救人留下的功勋章。 难过什么,她也不知道。 大概是爹去接她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,娘和母亲着急奔出来的样子,还有珠珠嚎的那几嗓子,哥哥攥紧的拳头…… 当时憋住了,眼下拿出来反刍,唐荼荼眼睛慢慢酸了。 ——唐荼荼啊唐荼荼,不能因为有爹有娘了,就矫情了。 她这么想着,把眼睛擦干净了。 院子里那棵大榕树年岁愈久,顶盖遮天蔽日,枝梢已经张到了府外去。离墙最近的地方,树梢上系着几只荷包,还有不知道是为她祈福还是求偶的红布条。 唐荼荼进院子的时候就看着了,夜色之下,更为显眼。 涂着膏药的伤口不疼,她搬了张椅子攀上墙头,把枝梢上的荷包布条全解下来,一一去看。 最早是几篇悼亡的哀辞,写得云里雾里诘曲聱牙的,大半夜的,唐荼荼不想难为自己去翻字典,只挑着自己认识的看。 有含蓄些的——奠汝一轮日月,阿兄归矣,万望珍重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