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爹……?” 唐荼荼愣了愣,心头沸热的血一下子抽了个空。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。 眼前金灿灿的大殿渐渐虚渺了,这些靠出身、靠衣装、靠全国供奉撑起来的皇家人,他们漂亮的眉眼如隔雾看花,说的话也似消了音,在她眼前,成了0.5倍速播放的默剧。 唐荼荼慢腾腾地想着。 她是去年冬至穿来的,朝夕相处将近十个月,对这个爹也算是了解透彻了。 唐老爷,礼部,仪制司郎中。礼部不是什么具有活力的衙门,天|朝上国,礼仪无小事,凡有大典,典礼上的每件琐事都要核对五遍、十遍、二十遍。 每场大礼之前,唐老爷总是通宵达旦地背礼册,逐字逐句硬啃下来,细致到七十二礼器过一遍眼,他都能知道哪样少了、哪样多了。 唐老爷,从来不是什么粗枝大叶的人。 是从哪一天开始的? 爹有多久没跟自己说过知心话了? 唐荼荼麻木地想着:爹,是不是发现她不是那个真的“荼荼”了? 见过了她画的舆图,眼睁睁看着她受了工部的官。尤其今日这动画,是在唐老爷眼皮子底下一天一天做出来的。 爹每天送她入工部,再接她回家,熟知这木头箱子变成放映机的每一步。他再迟钝,大约也觉察到什么了。 ……算了。 唐荼荼自暴自弃地想:进宫就进宫吧,什么消灾挡厄的,她不信这个,唯物主义者也不怕这个,什么神神鬼鬼、什么巫蛊咒术,全是人祸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。 膝头沁凉的金砖跪得发热,唐荼荼麻木地挪了挪腿,瞧了瞧前头胆怯不安的九殿下,又瞧了唐老爷一眼。 本是壮年的唐老爷,此时像被敲断了脊骨,伏在金砖上,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。 算了,不难为他了。 唐荼荼闭了闭眼:“民女愿……” 保和殿中,陡然响起了唐老爷的声音:“微臣不愿!” 所有娘娘闲话的声音都停下了。 死寂半晌后,皇上的声音辨不出喜怒:“哦?” “微臣,微臣……”那道声音颤巍巍的,一点都不体面。 “小女荼荼……打小身子就不好,以前瘦得像个猴儿,吃什么都只尝一口。大夫说这孩子积着心病,心事重,什么事儿都不跟家里人说,总是往窄处想。” “去年年底儿,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,竟连话也不会说了,三天没张嘴出声,我和她两个娘急得要命,喂了几天的药,好不容易病好了,又染上了暴食的毛病,心情好的时候吃两碗,心里憋着事儿的时候,一顿吃三海碗,零嘴小食也胡吃海塞,吃不饱就喘不上来气,哆嗦发抖……” 唐老爷望向坤山真人,又望向太后。 “真人说挡厄化煞,要不了她命,只需借她点运势……可邪祟煞气,哪里是这么个孩子能挡得住的?九殿下住的那可是长春宫啊!西六宫里的主宫,皇上的真龙之气都庇不住,那得是多厉害的邪祟,才有如此法能?” 当着这么多子女的面,皇上似被刮了一耳光,露出怒容来:“妄议天家,这就是你们礼部的规矩!” “皇上息怒!” 唐老爷悲怆道:“微臣子嗣也单薄,实不忍心送她入宫……皇上,太后,微臣不愿!求皇上再找个命格相配的贵人罢!” 他说着,声音渐渐坚定起来。 唐荼荼片刻前攒出来的那么点孤勇,又决堤般垮塌下去。 听着爹在人前揭她的短,把她所有糗事拎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