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西辽的太阳汗子。 十年前,西辽被蒙古的铁蹄踏破,皇宫被烧,皇室斩首,女人作奴。 嫡系里边只逃出耶律烈一个,他的父亲还睡在女人床上,就毫无防备地被灭了国,连遗诏也没留下。耶律烈于逃亡途中匆匆继了位,成为了西辽后主。 残余各部损兵折将,今只剩十六万多人,各部分散在广阔的草原,伪装成流民部落。耶律烈顶着全族人的希冀,做着他的复国大梦。 乌都张嘴想让他放自己下来,一开口,彻骨的冷风刮进嘴里,他被冻得打了个嗝。 耶律烈大笑:“饿了吧?哈哈哈,狗崽子神神叨叨费精神,跟爹喝奶去。” 说罢,将他丢到了一个正逢哺乳期的奶娘怀中。 一群辽兵纷纷侧目——出来掠夺的途中还带着奶嬷嬷,这是大王子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。 乌都却不领情,一挥手,想喝退那奶嬷嬷,嬷嬷却照旧解怀迎了上来。乌都差点被她捞住,灵巧地从她怀里钻出去,躲了开。 他恼火地瞪着耶律烈:“我三岁了!不是畜生,喝什么人奶!” 西辽习俗,王族的孩子要五岁以后才断乳,如此,才能比常人更勇武。 二王子耶律兀欲在马上看着,眼里几乎滴出血来,气得骂了声:“杂种!”当即要拔刀斩了这半道儿冒出来的“弟弟”。 少年人气血上头,如一头小豹子,几个伴当摁他不住,这个搂那个拖,才勉强抓住他。 乌都无波无澜地看了他一眼,眼里像被纯净的冰雪洗过——那是一双蓝眸,跟耶律烈的棕眸一点也不一样。 这轻飘飘的一眼像极了挑衅,耶律兀欲气得再次拔刀:“我砍了你!” 刀锋扬到最高点的时候,父汗转回身,冰冷地审视了他一眼。 “你闹什么?” 这一眼,耶律兀欲一身滚热沸腾的血,倏地冰冷下来,从头到脚寸寸僵在寒风中。 他记得这个眼神。 大兄忍不了大漠的穷苦,带着部下叛降于北元——父汗骑马追上,隔着二里地,张开重弓射杀大兄之时,就是这样的眼神。 狼群的首领是从不容忍背叛的,哪怕背叛者是他的儿子。复国的道路上,父汗会这么一步一步杀过去。 耶律兀欲忽然想嚎,想放声大吼,吼尽胸中的郁气,契丹史上从没有像他这样狼狈的王子。 他们像一群野狗,从西边一路东逃至此,逃了十年,损兵折将,捡草原上饿死的牛羊与尸体吃,天亮不敢近河,天黑不敢生火。 茹毛饮血的日子过多了,渐渐也学聪明了,这一万万亩的草原上,最富饶的就要数盛朝的民屯了,有米有水,有菜有肉。 但民屯里聚居的这些人,也都是收起了爪子的野狗,人人手里有武械,都是从过路的商队、叛逃的散兵手中抢下来的。 他们每回来掠食,不光要提防壮汉,哪怕七十岁的老妪、几岁的丫头片子也不是善茬,冷不丁地就会从鞋里、裤腰里抽出匕首攘你一刀。 抢他们的粮食,总是要见血的。 直到……乌都来了以后。 他本是盛朝边将葛循良的儿子,葛循良和一个胡姬生的杂种。那蠢大个儿被父汗设计弄死了,父汗瞧这小崽子有趣,就带回了部族来。 三岁大的小东西,长得没男人手臂长。乌都来的那一天,父汗把他当个皮球耍了一通,想剥了这小崽子面皮,做个人脸狗,看看能活多久。 刀尖刚落在他侧脸——三年没见过雨雪的草原上,下起了头一场雨。 一场地地道道的,瓢泼大雨。 各部族、各流民部落祈雨祈雪的神巫从来不灵验,无颜面对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