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老爷心里那点恼火又灭了三分。 伤病号走了,偏院的床榻铺盖全要处理,用过的床单被罩烧了,杯碗要水煮消毒,地面泼上滚烫的药汤,擦得光可鉴人,用艾叶熏了屋,又大开着窗户通了一天风。 古嬷嬷不懂这烧伤,寻思这又不是肺痨,怎需要这么费事儿。瞧杜仲和二姑娘坚持,也只好照做,带着几个仆役忙活不停。 唐荼荼惦记着那个双腿严重烫伤的黄八宝,这几天还吩咐门卫,要是他家回来看病,不要拦着,让他们进来。 却一直没等着。 她隐隐觉得不好,点了两个人去黄八宝家打听一下,仆役回报说:“人家不让我俩进去,说是家里请了神医,不劳烦咱挂心。” 唐荼荼不太信有人能治下肢大面积坏死,但市井中也常出奇人,说不准蹦出来个真神医,便让人盯着点,每天过去问问情况。 她将近天黑才回家,跨过一条街,再转入巷口就到家了,前后不过五百步。 走在窄巷中时,房顶上有人“吁——”吹了一声口哨。 唐荼荼仰头去看。 叁鹰蹲在房顶上冲她笑:“姑娘吃了没?有什么喜事呀,怎么心情挺好啊?” 唐荼荼也冲他笑:“你什么事儿啊?” 叁鹰:“这不殿下又来信了,我给您捎过来。” 他顿了顿:“您得空多写两张,有什么想说的该说的都写上去,要是实在没什么写的,聊聊时政、聊聊鸡零狗碎的琐事不也挺好的?” 叁鹰又装模作样抹抹眼睛,替主子掬了一把同情泪。 “您是不知道啊,那边关多苦啊,殿下连个唱戏的、连个变戏法的也见不着。一个月顶多四五天打仗,不打仗的时候他能干嘛?只能闷头坐着。” “咱们人手多,捎点什么物件也方便,姑娘有什么想捎带的都行。要不这大老远的来回送信,你们一人写那么薄泠泠一页纸,跑这一趟多耽误人手、多费马啊。” 他心说:主子,奴才也只能帮您到这儿了。 唐荼荼笑得不行:“行行,我知道了——信呢?” 叁鹰跳下地,双手捧上一个缩口布袋。听到巷口有动静,他立刻拱手告别,鹞子一般几个起落,飞檐走壁,不见了踪影。 沉甸甸的,也不知道装了什么,唐荼荼借着灯笼光往袋里瞅,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着。她把这袋子藏在身后,一路背着两只手回了屋。 宅子小,人多,一到饭点总是热热闹闹的。 今晚好几个菜,厨嬷嬷学会了做海鱼,得意地卖弄手艺。口味确实不错,她们初来乍到,吃不惯本地人喜欢的清蒸,做鱼还是酱油醋浇汁、红烧后浇糖醋汁的做法,酸甜味勾惹得味蕾大开。 唐荼荼却吃得心不在焉,飞快扒拉了一碗饭,放下碗筷离了桌。 她爹还纳闷:“荼荼今儿胃口不好?怎的只吃一碗?” 唐荼荼落下一句“有事儿,有大事”,话落三步并作两步跑了。 她回屋洗净手,擦干净桌面,才把布袋放上桌,系紧的带子解开,里边露出一只多棱多面的铁块。 好像是个机关盒,外壳打磨光滑,怕她不认得,上边还贴了三个大字——“鲁班锁”。 唐荼荼放在耳边摇摇晃晃,没听到里边有机括的声音,只有八根铁条紧紧楔在一起。 她翻来倒去摆弄半天,解不出来,鼓捣得盒子变了形,又凭着记忆复原。这回她学聪明了,往每根木条上编了号,左1234,右1234,用数学思维解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