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没了快半年了,我和你爹给你寻了一桩好婚事。张柱家里田地不少,你们寡妇鳏夫正好凑一对,父母之命煤妁之言,宜早不宜迟,明早你便嫁过去吧。” 她嘴里发出呜呜声,眼眸尽是恳求,冯母见状弯腰给她取出嘴里的布团,看她手别在身后姿势不舒展,又给她把手上的绳结解开。 冯玉贞往干涩的嗓子眼里咽了咽口水,声音小却很坚定地道:“我不嫁。” “不嫁?”冯父撸起袖子,面目狰狞起来:“白吃白喝老子十几年,出去一年反了你了,我打死你个白眼狼!” 他两步抢前,倏地举起蒲扇大的手掌就要往她脸上招呼。 冯玉贞吓得双眼紧闭,宁可挨打还是不松口,一遍一遍抖着声说不嫁。 冯母遂抬手按下冯父的手臂,打圆场道:“行了,要是打坏了脸,三娘明日怎么见人?” 这时候在一边无所事事叼着一根草的冯兆也假惺惺劝她:“三姐,老和爹娘犟有什么用?张柱家里那么多地,嫁过去就是享清福,爹娘都是为你好。” 为她好? 他那张脸不羞不臊,冯玉贞偏过头,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嫌恶涌上心头。 他们几个来回扮红脸白脸,一唱一和极有默契,只为把她说服后顺利卖一个好价钱,冯玉贞只觉得越听越心寒。 见性格软弱的三女儿这回竟意外成了难啃的硬骨头,冯母招招手,叫两个男人出去,娘俩关起门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。 “三娘,你别瞧不上这门婚事,张柱干活踏实,村里那些风言风语,都老早没年月了,不可信。” “如果他真像娘所说的堪为良配,又哪里轮的着我?”她向来只有拣起别人挑剩的歪瓜裂枣的份。 冯玉贞凄然一笑,眼圈不受控红了:“娘,你从来看不到我的苦吗?” 冯母话音顿了顿,冷冷道:“苦?哪个女人不是苦过来的!男人就是冷石头,你嫁过去慢慢把他捂热便是了。三娘,你该再找一个男人当靠山了。” “什么靠山?把我打死的靠山吗?” 冯玉贞再忍不住,腮边滚落下两串泪珠,哀哀求她:“女儿从没有求过什么,也没有什么要过什么,只求娘别把我推去送死,我嫁过去活不下来的……” 她默默淌泪的哀求震住了冯母,到底是怀胎十月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,心口一软,伸手去揩她脸颊上的泪。 但陡然间,门外隐隐传来冯兆的说话声,这是她累死累活怀了四个闺女之后,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抱上的小儿子。 她又记起还有不到两个月他便要成亲了,建新房的钱却始终没有着落,此时正要从冯玉贞这桩婚事里挣,心又如铁铸一般。 “三娘,你也为你弟弟想想!他还没娶媳妇,家里银钱不足,你,你顾及他一些罢!”说到最后,她心虚地撇过头去,不去看地上的女儿。 “那为什么从没有人顾及我?”冯玉贞眼泪汹涌,径直掉在地上,声音几近啼血:“娘,我也是你的骨肉,求你把我放了吧,给我一条生路,我把我挣的所有钱都给你……” 她伸手抱住对方的小腿,泪水潺潺流到她膝盖上:“娘,我快要活不下去了。” 冯母静默片刻,嘴唇抖着开合两回,拔腿走了,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,走之前还不忘将她的手在身前捆住。 冯玉贞知道她这是铁了心要如此,独身静静坐着,双目通红,她抽抽鼻子想:之后怎么办呢? 大抵只有和她同住的小叔子会发现她不见踪影。那张淡漠的脸跃然心头,连同先前一番荒唐的痴语也漫出来,冯玉贞赶紧掐灭那点希冀:她不敢想,也不能想。 急急避开,又思索还是否会有别人来救她。泽哥儿没了,大伯母离得远,恐怕都不知道,几个姐妹都远嫁,没人能赶来救她。 如此思来想去,竟是无人可依。心里发狠,倘若真要这么跳进火坑里,倒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。 可是,凭什么呢? 两世以来谨小慎微、如履薄冰,凭什么谁都能把她踩进淤泥里?凭什么她次次被无常的命运撞得头破血流,遭人作践至此? 缩着腿脚蜷在墙角,像是一尊石像般纹丝不动。 痛苦而漫长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,地窖里的黑暗犹如实质一般担在她消瘦的肩上,直到门口一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