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鸢朝玄清作了一揖:“在下在太和任职时,曾有幸和李兄共事,我二人志趣相投,李兄便将他的事都告诉了我。听闻玄清师傅俗名黄粱,多得您教诲,他才有今日。” 玄清显然不信赵鸢的话,那么傲气又卑贱的人,怎会容许自己跟当朝太傅家的女儿扯上关系? 赵鸢道:“我百思不得其解,为什么李兄那双手,既能写得出警世文章,又绣的了花,既什么事都不闻不问,又将一切都玩弄股掌,即自傲,又怯懦,真不知大师是如何教出李兄这等奇人的。” 玄清只是想到那孩子,就深深自责。李凭云自幼经历人世冷暖,为了自保,他学会了伪装的本领,时善时恶,一人千面。 “赵主事,你不辞辛苦找贫僧前来,是想知道李凭云的事么?他是我学生,他想要隐藏的事,我也无可奉告。” 她出奇冷静,她沉声道:“周禄当年春闱落榜,因写了一本关于南方荒蛮之地的杂赋备受长安儒人们青睐,乐阳公主出面,请托了她的舅舅陈国公,也就是尚书省长官,再联合长安有名的学士,一起推举周禄,周禄被补录为进士。可他却坦白,那本杂赋是出自大师之手。” 玄清有一段取经游方的经历。那时他刚刚出家,为求顿悟,游历四海,从南到北,走遍了每片疆土。彼时南方是一片未开化秘境,他为了追寻佛祖涅槃的痕迹,来到南方。 而后,就有了那本杂赋。 玄清道:“那不是普通的杂赋,上头记载了当地的水文地理,于开化当地,有极大的作用。” 那是一段苦旅。玄清出行前,心中也很忐忑,于是他决定去市场买个奴隶,陪他同行。 洛川是个沿海的小地方,民风剽悍,谈不上教化。贱民和鱼虾骡马一起摆在市场上,成年贱民的价格用牙口来衡量,幼童则论尽量来卖。 玄清从前是个教书先生,囊中羞涩,他的积蓄还不够买半个幼年骡子。 在他放弃了要买奴隶的念头,转身离开之际,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了他的僧袍。 他最先看到的,是他的手。 他的指甲盖小小的,不像是成年人的手,指甲缝里沾满血污。 “我跟你走。” 果然是个孩子的声音。 玄清对他说:“我没钱买你。” 那孩子看起来,该有八九岁了,虽然他很瘦小,但男孩子骨头重,称斤论两,他也买不起。 “我不要钱,我认得你,你是城南的教书先生,你教我认字,我什么都能干。” 干枯的头发盖住了他大半张脸,玄清突然察觉他有几分眼熟,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了。 直到他说:“我叫李凭云,我什么都会。” 玄清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巴。 他知道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孩子了:在他父亲的船上。而李凭云这个名字,还是他给取的。 沿水地区有一种特殊的贱民,叫做船户,洛川的官兵历来有滥杀船户的习惯,他们之中有个说法,想杀人了,就拿船户练手。 因为对于船户,有个特殊的规定:不准下船。 一旦他们双脚着陆,就被视为造反,杀无赦。但是,又没人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,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下船?是否因私自下船被杀,全凭官差一张嘴。 被滥杀的船户决定反抗。 有个叫李旌的船户,集结了其它船户,决定对官差进行反击。那次反击胜出以后,船户们受到鼓舞,决定出海开辟新天地。几次大捷后,他们成了那片海域的霸主。 陆上的人都很怕他们,平时都绕着码头走。 玄清教书的地方离他们的码头很近,他因为文采好,在那一带小有名气。俗话说,最怕贼惦记,玄清好端端教自己的书,却被那帮船户惦记上了。 那天他正在讲课,一帮船户冲进学堂,把他带上了船。 在船上,他第一次见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船户李旌,也是第一次,看到那个美丽的异域女子。 原来船户李旌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凶神恶煞,相反,他是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