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“有眼不识金镶玉”,想来便是一阵畅快。 不知不觉间,木桶里的水由热泡到冷,浴房外面早有其他下人等得来不及了,朝里头叫喊着:“不知是谁,洗这么长时间,当自己是小姐不成?” 又有一姑娘接口道:“什么小姐?这皮糙肉厚的,就算是泡发了也成不了贵人,别回头泡成了死猪反招人笑话!” 话音一落,其他丫鬟们纷纷笑开了—— 绿萍在浴房里听出来,接话的那个姑娘是老夫人跟前儿的碧螺。 碧螺并非她们这些家生奴,和主人家签了终身契子,而是管家宋伯的远房侄女儿,因为一张巧嘴能说会道,讨了老太太的喜欢,这才到府里来做活儿。 碧螺是良民,契子也是按年份签的短契,又得老太太喜欢,平日行走在宋府里自然是比她们有底气些,她又生来一副泼辣性子,一张嘴像是剪子似的快,能说会道,贬损起人来也毫不客气。 绿萍听她联合着其他几个丫鬟埋汰自己,怒从中来,擦了身子,穿上衣服便冲出了浴室。 她推开浴室的门,破口骂道:“是哪个不要脸的泼皮口无遮拦?上灯节也不积些口德,当心着老天把你收了去!” 门外的碧螺挑眉,却并不害怕:“老天有眼,自也是看着了有些人占着鸡窝不下蛋。也不知道身上是有多少脏污泥垢子,一个时辰都洗不完澡,让我们后面的这些在冷天儿里等着。” 话罢,身旁又有几个年纪尚小的丫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,被绿萍一瞪,这才作罢。 绿萍回骂道:“好你个碧螺,嘴皮子一张一合倒是一点儿德也不积,你给我等着,改明儿姑奶奶不让你跪下认错,你这蹄子倒是不知天高地厚!” 碧螺弯眉一挑:“那我等着,我倒要瞧瞧你能有什么本事让我跪,也不怕折了寿去!” 绿萍瞧着碧螺那张泼辣的脸,浓眉拿刀片儿刮成细而弯的两根,一双眼睛又大又亮,灼灼看着她,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模样。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,此时却也别无他法。 她气冲冲地推开碧螺往外走,一心想着明日自己抬了房,第一个教训冯妈妈,第二个便要收拾这口无遮拦的碧螺。 绿萍冲出浴房,特地回屋换了一套新衣。 桃红色的云锦刺绣,是几年前宋冉送给她的料子,丝光的面儿,桃红颜色调的极有水气,是市面上少见的稀罕颜色。 她用这料子做了套衣裳,又做了双绣鞋,欢喜得不得了,却一直舍不得穿。 今日被那冯妈妈和碧螺继而连三的刺激了一番,心里憋着一股气,这才换上了这套新衣。 果不其然,回碧水间的一路上,不断地有丫鬟上来询问她这件袄是什么料子做的,瞧她们圆溜溜的眼里满是艳羡,她这才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。 回去的路上,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色润细滑的锦缎,不由想到:若是自己当了宋府里的主子,这金银玉器绫罗绸缎,岂不是享之不尽? 那该有多快活。 她唇角不由弯出一抹笑意,沉浸在幻想中,渐渐忘掉了刚才的不快。 暮色沉沉,宋府里绰绰灯火逐一亮起…… 绿萍慢悠悠地回到碧水间,进了正堂却并未像往日那般备茶点灯。瞧着四下无人,她径直走到主位上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 她偏了偏头,心想着,这檀木的椅子和她屋里的柳木椅子,倒也没什么差别,一样的硬。 她垂下头,手指轻抚过椅子扶手上精美的雕花。恰逢此时,门外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。 那声音颇为耳熟,绿萍身子一滞,像是蓄满了力的弹簧,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