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得良恭疑惑,只怕他迂腐书生,忌讳着妙真跟前有个男人,便谨慎玩笑,“大姑娘的相貌,不说远处,就是嘉兴府谁人能及?自然是难得的。不过我未见过几位姑娘,论起女人,实在不通。你问我真是白问,还不如去问二姑爷。” “他懂什么。”安阆笑叹,“他们那些富足人家,论起姻缘只知道门当户对。都说交朋友讲究个“高山流水”,殊不知娶妻也需得心意相合。你想想,若是叫你经年对着个心语不衬的女人,又有什么趣?” 说到此节,对面那姑娘已近前来,原来是白池。她看见二人,目光微微闪躲两下,脸泛桃花,向安阆福身,“安大爷好。” 安阆稍稍侧首望着她去。良恭远近暗窥,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似的,笑问:“安大爷见识得多,可曾见过比我们大姑娘还美貌的小姐?” “嗯?”安阆回神笑道:“我这这大妹妹的相貌的确是世间难寻。可向来天公地道,赐她倾世之貌,必然就要拿走她一样东西。” “不知你所指因何?” 安阆只是笑着摇首。良恭以为是说她那讳莫如深的病根,他虽好奇,却不好往深了打听。 不想安阆却又开口,“女人要是只是空有个美丽的壳子,跟画在画上的美人有什么差别?” 良恭一言不发,只面对他笑笑。 看来男人与男人也不见得就是一国的,好色如历大官人,只是惊鸿一面,就能舍得了千把银子换一个没大可能的机会;也有如安阆这等爱女人更爱与之心有灵犀的。 至于他自己,尚且未能安身立命,更谈不上能为女人建立起一个遮风避雨的家。他几乎自行掐断了对女人的幻想,早判定了自己没资格。 所以他公正地想到妙真那张妍丽靘好的面孔,上头永远嵌着两颗猫眼石一般的眼珠子,灵动地四下滚动,点着潋滟的波光—— 天上的仙女哪知人间的冷暖,就是朱唇间偶有一缕叹息,也不过是千金小姐无中生有的一点哀愁。 “我的姑娘,又叹什么呢?” 妙真仰起面孔看站在窗外头的花信,也答不上来,反问:“你说,表哥怎么就与良恭如此要好了?” 花信且把茶盘搁在窗台上,歪着脑袋琢磨,“安大爷不比二姑爷那样的公子哥,才六.七岁家业就艰难了,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主。良恭呢,也是家境贫寒。两个人又都读过书,自然有得话说。怎么,姑娘不高兴他们要好?” “他们不该要好。”妙真把一条胳膊垂在窗户外头,忽然灵光一现,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——他两个不该要好,该打得头破血流,故事里常说的,红颜祸水,她应当是个男人间的争端。 他们没能打起来,难道是她还不够美? 她额心一敛,忙走到镜前弯着腰照了照,抱怨着走回榻上,“表哥过来时,我才从床上爬起来,你瞧这头发也是乱蓬蓬的……” 正说着,眼见白池提着药走近院门,却是碧玉无瑕,窈窕淑女。她也不知在想什么,眼窝染笑,脸晕红霞,直教妙真冷不丁自惭形秽。 她隔着窗户喊:“白池,药煎回来了?” 白池便由东厢门口绕廊而来,“煎好了,你没午睡?” “睡不着,才刚表哥来说了会话。” 白池问安阆的话正要脱口而出,又想起她娘的话,向东厢瞥一眼,低下了声,笑得没所谓,“噢,难得安大爷到我们这里来逛逛。我进去了,娘想必醒了。” 刚掉身,就听见花信冷笑一下,“你从园中来,没撞见安大爷么?” 白池僵着一抹微笑扭头,“撞见了,大老远的就没招呼,明日安大爷可别怪罪我无礼才好。” 妙真看她二人又要起争锋,把花信拽了一把,有意识无意识地转了话头,“他是和良恭在一起,你也撞见良恭了?” “撞见了,两个人有说有笑的,我更不好上前打搅。” 妙真一听他二人竟做了朋友,心下更怄,一屁股坐在榻上,只把院门紧盯着,带着股没缘由的怨愁。 比及日影朝西,听见外头“吱呀”一声,将等得昏昏欲睡的妙真惊醒,她忙由榻上坐起来,果然看见院门处那几棵湘妃竹在摇动。 她忙趿着鞋跑到廊庑底下喊“良恭”,见良恭从竹间走到院门下,她又没话可说,隔着个空荡荡的场院拿鼻孔瞅他,“吩咐外头套车了么?我要同太太舅母出门去。” 良恭就在对廊站着点头,“才刚回来时吩咐预备了轿子。” 也不知她哪里不对付,忽然跳起脚来,“谁告诉你要轿子了?你这不省事的,今日到周家去,周家离得远,自然是套车去!” 良恭并不知道这周家所在何处,只晓得她出门素来嫌马车颠簸,走得近一向只乘轿,便只吩咐了软轿,不想又得罪了她。 他本能M.IYIgUo.Net